（十）愁腸百轉

第 2976 期（2021 年 9 月 5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自從吞下那兩顆藥丸，甄曉易開始明白何謂聽天由命。熬到學校註冊這天早上，脖子鼓脹的地方居然縮小了，用力咽口水也不痛！還來不及思量這一切，她已被花姨連人帶行李塞進了堂伯的車。

　　甄華強一言不發地駕駛着平治在太陽烤燙的路面上飛馳，繁忙的高速路像巨獸張開的爪子，曉易只感到昏頭轉向。密密麻麻的車輛，活像一堆披著鋼鐵外殼的甲蟲，被炙灼得不停地東奔西跑。她的暈眩持續，直到車子離開高速，進入一個依山而建的校園。映入眼簾是錯落有致的西班牙風格建築物，紅瓦屋頂，白色外牆，圓拱長廊。教學大樓前有個大土丘，好些鑽地鼠在土洞之間竄跳。沿着山坡往上，有一列紅頂白牆的學生宿舍。

　　甄華強在校務處交了學費、課本費、宿舍租金及膳食費，還指定課本只買二手書，因為便宜接近一半。「他們還要你多修幾門預備課，很貴呀！」曉易正在笨拙地從車上卸下行李時，他忍不住抱怨起來，「當初怎會答應你爸這些事？！我走啦！手上有零錢吧？」「沒有呢，提款卡和存摺都是花姨保存。」曉易從沒提起這事，現在只好坦白了。他楞了一下就去翻口袋，只找到三個二十五美分硬幣：「自己在學校找工作，有事找我先打花姨的電話。」他說着已經鑽進車裏，邊咳嗽、邊發動引擎，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目送平治遠去，曉易佇立在豔陽下好一會兒也不覺得暖和，她在想那兩顆藥丸是否藥力過猛，最後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獨自把行李搬上二樓的房間。

　　早就厭煩花姨家的凌亂，整潔的二人宿舍總算令她欣慰。室友是個皮膚烏黑的一年級新生，她自豪地透露媽媽是太平洋國家Micronesia(米克羅尼西亞聯邦)的「鐵娘子」。面對嬌氣又直率的小妹妹，曉易心想，五年前的自己大概也會炫耀一下爸爸的公司計畫收購她那個羣島的森林吧，但現在，父輩的光環彷彿也毫無意義了。她還想起那時瞧不起別人想家哭鼻子，可如今，好幾次午夜夢迴竟發現自己滿臉淚水，連枕頭也濕了。她開始明白，何謂愁腸百轉。

　　校園裏另一個令她稍感欣慰的地方，就是餐廳。膳食品種多而精緻，每頓都像吃自助餐，比起從不做飯的花姨帶回來的餐館剩飯剩菜，實在有天淵之別。她也開始明白，為甚麼堂伯說很貴，原來學校規定住宿與膳食必須同時購買。

　　終於上第一堂課，老師竟要求額外買一本新版的書，也就是說市面上沒有二手的。到校園的書店一看，她嚇得伸了伸舌頭，原來美國的書這麼貴，動輒上百。可是，剛剛入學花了堂伯一大筆，又再伸手嗎？她不禁頭皮發麻。

　　（下期再續）

【要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