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在其中 編者話

第 2988 期（2021 年 11 月 28 日）
◎　字遊行　◎　陸文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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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具屍體。

　　一秒鐘前，我還是個活人，當靈魂離開時，我便失去「人」的身分了。

　　我無法活動，喪失任何能力──活動、呼吸、血液流動、器官運作……從此我任由擺佈，像一件貨物，更像一團沈甸甸的──廢物。

　　我被送上了推車，運到醫院的一隅。車輪滾呀滾，我在箱子裏顛簸，反了身，壓住的鼻子和額頭很不舒服，殘留在肺裏胃裏和口腔的分泌，由鼻孔和口角流下來，我的臉頰浸在這灘口水體液中 ……

　　體內的血液開始向下凝聚，不久後，我的臉會因此出現紫紅的屍斑，像被燒過的乳豬一樣，加上鼻子和額頭受壓塌陷，臉沾濕黏稠的液體，這副駭人的樣子，如何見親友？而剛才當靈魂出竅時，大小便衝過鬆弛的活肌，從肛門尿道溺出，這失禁的情形怎可讓人知道？當家人接我時，哀傷之餘看到這屍變將會何等痛心？

　　我在灰色膠袋裏，胡思亂想，既為我的容貌羞愧，又替家人揪心。上帝啊，請祢垂憐我，也顧念我親愛的家人。

　　「嚓──」漆黑中倏地引來強光，膠袋的拉鏈被打開，一名穿藍色制服的服務員，檢視我模樣，馬上把我反轉仰臥，取來一條半濕毛巾，替我清潔臉上稀巴爛的體液，換去沾了大小便的尿布，我頓時煥然一新。

　　他揩抹我臉為我清潔時，像對住沈睡的人，我感受到一份溫柔，彷彿還原「人」的身分，重奪失去的尊嚴。這份尊重，對我和家人多麼重要！我想感謝服務員，卻無從發聲。他放好我手腳位置，沈默的拉回鏈條，把我推進屍格中，「呯」的關上櫃門。

　　我乍然想起耶穌見睚魯女兒時的說話；「孩子不是死了，是睡着了。」感謝這殮房服務員，照顧我如睡去了的人，他知道如此做，對我對喪親者多重要嗎？他在醫院的角落處理屍體，會覺得難堪嗎？我很想勉勵他，這工作並不低微，他其實是天使，搭救無助的我也慰藉哀傷的親人，這不正是耶穌說的「與哀哭的人同哭」嗎？上帝啊，請記念他們，讓這些卑微服務的人，看到工作的價值，得到祢的獎賞。

　　所以，我感謝突破機構願意出版《相送》一書，請大眾認識殮房服務員的生活，當知道基督教出版聯會把「金書獎」頒給《相送》時，我滿心歡喜和感恩。感謝上帝，這個獎肯定了服務員的工作，認同他們的付出，在這冷寂的殮房，留下欣賞的說話，鼓勵這沈默而謙卑的一羣，讓更多人了解這工作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