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他鄉之月

第 2973 期（2021 年 8 月 15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過了一週，花姨居然說安排女徒弟帶她熟悉當地生活，曉易剛想感謝，堂伯在旁邊咕噥：「這怎麼行？我叫你找人幫她，你竟找那個荷蘭豆，飛女一名，會教壞她啊！」花姨白了他一眼：「我怎麼懂？荷蘭豆已經是英文最好的朋友！」

　　曉易想起來了，是在花姨前夫的餐館兼職侍應那個高大的女孩。有次她沒打電話就摸上門，花姨不在，曉易也不便請她走，這荷蘭豆居然百無聊賴地攤在沙發上吞雲吐霧，一根接一根。曉易只知道她是土生土長的華人，雖然只讀完中學，英文卻順溜，可她不找正式的工作，寧願天天睡到中午才起床，只愛打牌廝混和唱戲。有一次還無意中聽見花姨警告那幾個賊眉賊眼的男徒弟，別老對荷蘭豆虎視眈眈。

　　這天堂伯一大早就出去了，花姨家迎來一位姓彭的老太太。她粵語講得坑坑巴巴，要搭上英語，很辛苦才能和劇社裏那羣港澳移民溝通。曉易曾聽堂伯提過她有涵養，父親華人，母親白人，這個「半唐番」跟花姨學戲卻唱得津津有味。

　　曉易在旁一邊為她們沖即溶咖啡、一邊在心裏比較：雖然都是喜愛粵劇的美國華人，但這位老太太和荷蘭豆截然不同。

　　只見老人家靠在沙發上，眉頭緊皺地說：「師父，華強叫我去遊說學校免小易學費。」花姨順口應道：「那你幫個忙吧，你們認識也是因為我。」

　　「我當然沒忘記，如果不是學戲，也沒機會和師傅交上朋友。」彭老太呷了一小口咖啡，「沒錯，我是資深校友，也曾經做過校董，但那是幾年前的事啊。美國人很講規矩，卸任的校董無權干預校政，華強他不明白，還以為自己家族中有幾個校友就可以叫學校這樣那樣。」

　　花姨罕有地對學校的事熱心：「我聽他說有個朋友，也是校友，噢，忘了名字，你也認識吧？他知道那人的孩子就是拿獎金入學的。」

　　「師傅，我猜到是誰了，可他不知道人家除了是校友，還捐了一大筆錢，這家是最貴的私立大學……」

　　曉易好像突然明白了甚麼，直到彭老太告辭之後大半天，思緒都無法安定下來。熬到晚上，她忍不住第一次向花姨要求獨自出去走走。

　　四下無行人的馬路上，只有各式各樣的汽車在疾馳，偶爾有改裝的飆車和超級重型哈雷摩托車呼嘯而過，聲音令人心煩意亂。她下意識地抬起頭，卻見一輪明月正掛中天，原來又是月圓之時。上一個滿月夜，她還是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和一羣同學喝小酒的時候有人說：你呀，到美國記得看看那邊的月亮是不是特別圓！

　　（下期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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