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頭也不回

第 2969 期（2021 年 7 月 18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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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曉易一次就成功拿到簽證，可是，堂伯再也沒有回來中國，只通知說身體不適，着她自己前往美國。

　　正式拿到簽證那天晚上，恰好有一場高中同學聚會，她淡然宣布：「我要去留學啦。」所有同學都鄂然，看她平時穿好的、用好的，絕對只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公主啊，家裏怎捨得讓她出去受苦？大家一時都不曉得怎樣反應。直到臨走前，才陸續約她出去道別。

　　朋友們都知道她喜歡泡夜店，全都約晚上相聚。那時的南國新興的舞廳、咖啡館算是很規矩的，但甄瀚咫那一輩人卻總是看不慣。曉易自然忍不住玩到很晚才回家，一如既往又被等在門口的爸爸訓斥一頓才能睡覺。

　　朋友們說她可能要去餐館洗碗兼職，她卻從來沒聽爸爸提過半句要打工，他相信堂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知道自己衣食無憂，只是因為家裏捨得用，也見過爸爸領工資沒多久口袋裏便沒錢了，媽媽還從積蓄中掏給他，甚至代他送錢去給別人救急。

　　為免到美國花錢，曉易把長髮燙成可以保持很久的髮型。收拾行李時，把貴重的首飾、指甲油、化妝盒等統統留在抽屜裏，大皮箱塞滿工具書和衣物被單。甄瀚咫刻意不去插手，只是神情嚴肅地把一張單程機票交給她：「提前到香港等坐飛機，今後要聽堂伯的，機票不便宜，等你畢業之後才回家吧。」她默默地點頭，想到那個聞名已久的新世界，心中只有興奮和好奇，竟然沒感到甚麼離愁別緒。

　　在前往香港的出境閘口，易媽如常地沈默，爸爸一臉嚴肅地再次檢查行李箱是否穩妥。曉易感覺自己只是去旅行一趟，不知該說些甚麼。揮手告別那一刻，沒有擁抱，甚至沒有牽手，她只顧拖着沈甸甸的行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目送女兒的身影消失，甄瀚咫背過臉，偷偷抹了一把眼睛。

　　這是曉易第一次踏足英治下的香港，連街景都沒看清，就被堂伯的公司職員帶到旺角鬧市中一家樓上的小旅館。

　　「堂伯讓我住這種地方？在好望角大廈的辦公室為何沒讓我去看一眼？」她躺在僅夠翻身的單人床上自言自語：「明早才上機，怎麼打發今天呢？」擰開電視，才知道晚上全城會慶祝平安夜。她忽然想起，隨身的筆記本裏有一個沒打過的本地號碼。

　　那是大學二年級夏天的事了。當時外籍教授有一群朋友來中國旅行，他順道讓她們與學生交流。曉易跟其中一位金髮碧眼的莉莎（Liza）特別投緣，臨別時怯怯地問：「可以保持聯繫嗎？」莉莎飛快地寫下一個號碼就走了。回到宿舍一查，才知道是香港的，她沒捨得花錢打國際長途。

　　都快三年了，還能找到人嗎？

　　（下期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