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天若有情

第 2978 期（2021 年 9 月 19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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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是老師說必須買新版的。」甄曉易柔弱地回答，化着濃妝的花姨右手握着平治的方向盤，左手拿出一疊美鈔：「你堂伯很生氣，叫我帶錢來要問清楚為甚麼不買二手書。」

　　平治在大土丘迴旋處一拐彎，曉易便轉身走進校園的書店。那本書放在最高的架上，她個子太矮夠不着，毫不猶豫就去請高個子的店員幫忙。沈甸甸的書拿在手上估計有好幾公斤，那疊鈔票剛夠付款。見她數錢時萬般捨不得，高個子善意地說：「因為是新書，您用完還可以打折回售給我們書店。」

　　正午的陽光好像要把甚麼都照徹通透才罷休，她踏着自己縮小的身影，扛着花崗岩一般的課本往山上走去。經過大土丘時，停下來看着鑽地鼠在土洞外竄來竄去，心裏也是七上八下：原來新書用完還可以套現，堂伯以為我在算計那些錢嗎？花姨會如實轉告嗎？自從入學那天，再也沒有聽過他的聲音了。

　　經過留學生辦公室，她站住看門外張貼的獎學金公告，雙腳好像釘在地上，許久沒有移動。那因切除半邊肺引致胸前凹陷而過早駝背的身影不斷在腦海浮現，她又想起入學前三天的晚上，因罕有地半夜醒來上廁所看見不該看的：因為花姨的睡房沒有關門，她經過時瞥見堂伯面朝下伏臥着不停地咳嗽，花姨跪在大床上給他捶背、抹汗，嚇得趕快躲回衣帽間；第二天餐桌上那部「救命機」不見了，花姨一直倒頭大睡至傍晚徒弟打電話來約打牌，一睜眼就抱怨：「都是你堂伯，搞得我沒一晚睡得好！」

　　曉易伸手想叩留學生辦公室的門又縮回，她當學生這麽多年只享受過因優秀獲豁免學費，中小學獎勵的文具至今還在用，而現因為沒錢才打獎學金的主意，真是第一次看不起自己。

　　然而，再也不想向堂伯伸手，一咬牙就推門進去了，不料迎面就是留學生主任黛安。「請問，怎樣可以申請獎學金？」她挺了挺胸壯壯膽，硬着頭皮開口。

　　「剛入學的新生沒有資格申請獎學金的，而且，拿獎學金的同學全部要到功課輔導中心義務工作，幫助低年級的同學。」黛安是個白人，就像美國許多人一樣體形癡胖，她在大班椅上費勁地挪動一下腰肢，審視着面前臉色蒼白的長髮少女。

　　「嗯，原來這樣，我也不想白拿錢，願意打工賺取報酬，只是……本來是完全沒問題的，也交了這個學期的所有費用，可是，贊助人患了肺癌……」曉易越發覺得自己像個乞丐。

　　（下期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