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據說是一部大書。
假使人生真是這樣,那末,我們一大半的作者只能算是書評家,具有書評家的本領,無須看得幾頁書,議論早已發了一大堆,書評一篇可以寫完繳卷。
但是,世界上還有一種人。他們覺得看書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寫批評或介紹。他們有一種文明人的懶惰,那就是從容,使他們不慌不忙的瀏覽。每到有甚麼意見,他們隨時在書邊的空白上駐幾個字,或者寫一個問號,像中國書上的眉批,外國書裏的 Marginalia。這種零星的隨感,並不是他們對於這本書整個的結論。因為是隨時批識,中間也許先後矛盾,說話過火,他們也懶得去理會。反正是消遣,不像書評家負有領導讀者教訓作者的大使命。誰耐煩做那些事呢?
假使人生是一部大書,那末,下面的幾篇散文只能算是寫在人生邊上的。這本書真大!一時不易看完,就是寫過的邊上也還留下好多空白。」~序,《寫在人生邊上》,錢鍾書
認識「眉批」這個說法,是中學年代打書釘,讀到錢鍾書先生的《寫在人生邊上》。其實我相信大多數讀書的人都會有這個習慣,就是讀到一些重要或有趣的論點,都會隨手用筆間起,再在旁邊空白處寫一兩句感言或評註,或只是簡單給它一個問號、感歎號或一個笑面的emoji。
倘若是學科的指定閱讀,隨後需要寫報告或論文,不少人更會特別購備不同顏色的螢光筆,將書本畫得五彩繽紛,方便之後容易找到引用。只是對於真正的讀書人,這種近乎活剝生吞的粗野行徑,卻是相當令人倒胃。
作為一個讀書人,錢鍾書認同將人生看成一本有待探討、發掘的大書;而作為一個作者,他卻指出一大半的作者只能算是「書評家」,語中似乎帶有不屑。
能夠成為書評家,首先自然得在某些報刊佔有固定的寫作專欄,譬如《紐約客》、《華盛頓郵報》或甚麼高檔的評論期刊。有了這些「地盤」,出版社有甚麼新書出版,自然就會先寄給這些書評家,期望得到他們的青睞,在專欄中美言幾句。
可是你有逛書店的習慣就會知道,近年新書出版的數量和速度十分驚人。每個星期寄到這些書評家桌上的新書多不勝數,根本不可能每本細讀評閱。因此,除非是已經成名的作者,一本尋常的新書,根本引不起書評家的注意。這樣,一本新書的設計裝潢就相當重要。只是書商在一本新書的裝扮上下得愈多功夫,讀者對着琳琅滿目、美不勝收的新書也就愈發感到迷惑,不知道美輪美奐的書套背後,是否也有相稱的內容。
就是新書有幸被書評家拿起,他們亦不可能花得起時間仔細閱讀。能夠速讀書本的序與跋,再從目錄中找幾個比較「吸睛」、可茲引用評論的段落就已經很不錯。如此,一個像樣的「專業書評」便告誕生。
同樣的技巧當然可以應用於時評、社論甚至學術評論。
這個專欄叫「每月眉批」,因為比起那些裝胸作勢、煞有介事,月旦社會大事的「書評」,我更喜歡在偶爾拿起的書刊,寫幾句隨筆。只是每月一次的專欄,當然無法跟貼社會急速的步伐,追趕熱門的城中話題,更遑論要為時代「把脈」或「斷症」。它只不過是一些興之所至的隨想,或當時閱讀的心得,完全沒有「領導讀者、教訓作者的大使命」。
然而這樣的專欄放在《週報》,不難想像會有自詡屬靈的信徒發出嚴正的質詢:用這樣寶貴的篇幅,去發表如此不着邊際的「眉批」,值得嗎?將它放在世俗的文藝、文化刊物不是更加合適?放在這裏,會不會浪費篇幅、「白佔地土」?
再用「假使人生是一本大書」這個意象。難道這本書就不值得基督徒去細心閱讀、觀察、推敲和註釋?對於人世間的種種,信仰或許未必能夠在在提供與眾不同的觀點,作出精闢獨到的另類結論,但至少我們是與眾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經歷同一場造化。信仰並不使我們豁免於人生的種種困惑和限制。而倘若就連造物主亦曾經成為肉身,親嚐人間的況味,難道我們就比祂更高超、屬靈?
抑或我們就只滿足於做個「書評家」,粗略看過目錄大綱,也「無須看得幾頁書,議論早已發了一大堆」?這樣的評論,在教會確實俯拾皆是。只是這樣的書評,又是寫給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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