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的祕密

第 2860 期（2019 年 6 月 16 日）
◎　阡陌上的邂逅　◎　黎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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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世界裝飾得很美麗，到處散落着一位出手大方的人撒的一分錢。」（安妮狄勒德Annie Dillard）

　　安妮小時候經常把自己擁有的一枚一分錢幣藏起來，嵌在一棵桐葉楓根部，或人行道上缺了一角的洞洞裏。然後拿枝粉筆畫上大大的箭頭，箭頭上標示：前有驚喜或這裏有錢。她在聽客溪畔一月的第一個禮拜，一直思考如何觀看。有很多東西可以看，拆開了的禮物和免費的驚喜。這世界裝飾得很美麗，到處散落着一位出手大方的人撒的一分錢。但重點是誰會為一分錢而興奮？如果一個人營養不良且疲憊不堪，連彎下腰去撿一分錢都不肯，這樣的貧困可真悲慘。正因為這世界實際上到處都藏了一分錢，你的貧困卻為自己買下了一生的日子。就這麼簡單。

　　大自然是時隱時現的。一條魚一閃而過，像鹽一樣溶解。她豈能不靜默而全神貫注？有一天她去查看屋後溪邊的喧嘩。她走向一棵桑橘，結果上百隻紅翼燕八哥往外飛出，就那樣突然從樹裏面冒出來。她走近一些，又有上百隻鳥飛走。所有樹枝，所有枝椏都文風不動。那些鳥顯然既無重量又隱形。要不然就是樹葉給鎮在紅翼燕八哥的魔咒裏，如今恢復原形，鳥從樹上飛走，然後消失。再看那棵樹，葉子又聚攏，好像甚麼也不曾發生。最後她直走到樹幹旁，最後一百隻頑抗的鳥出現，散開，而後消失。安妮搞不懂怎麼會有那許多鳥躲在樹上而她卻沒發現？那棵桑橘一葉不亂，與她在屋裏所見的沒有甚麼不同，其實那時正有三百隻鳥在樹梢叫着。望向牠們飛去的方向，已不見蹤影。這些就是自然界免費的贈禮，樹根裏亮亮的銅錢。

　　這齣戲只上演一場給客人看，無法重演或複製。你得張大眼睛才行。安妮說，「大自然就像給小孩玩的線條畫找找看遊戲：你找不找得到藏在樹葉裏的鴨子、房子、小男孩、水桶、斑馬和一隻靴？」

　　有一種觀看，需要給與相當程度的注意力，並不斷分析和刺探，思考如何用言語表述。另一種觀看，是放下執我，如梭羅所說，回到感官。好比旅行，若帶了相機，你便只能讀測光器上的光圈。若無相機在身，你自身的快門便打開了。那一刻的光線便印在你視網膜所牽動的心性裏。它能找到藏匿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