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父愛如山
第 2993 期（2022 年 1 月 2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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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克先生待你這麼好，必要時喊一聲乾爹也沒問題。」對於父親在越洋電話裏的叮囑，甄曉易雖然洗耳恭聽，心中卻納悶：「搞這套？人家對我根本無所求，真誠交往不就足夠了嘛？」
甄瀚咫自己也從來不搞甚麼認乾爹娘，現在遠隔萬水千山，以為應該鼓勵她找個靠山。嘴上儘管大方，心中其實戚戚然。好像和別人分享唯一的女兒，沒有誰會高興。他卻不知道，這孩子心中也一萬個不願意，她甚至懷疑認乾爹是否對父親不敬呢？
第二個學期已過一半，甄曉易的生活只有讀書和省錢兩件事，在校園喜歡和港、台生混在一起說話。有位香港男孩常邀約她們去甚麼團契之類的，但她從來不理。一個週末前，這人來約大家晚上去海港那邊公園參加廣東話晚會，還說有朋友開車包接送。看他這麼熱情也沒人答應，她托着頭在課桌上自忖：這傢伙只是乏味，但大概不會害人，反正功課都做完了，又不是宗教場所，去輕鬆一下應該沒問題。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上了陌生人的車。來美一年多還是覺得人生地不熟，除了伯克夫婦以外，從不敢坐其他人的車。車程長達大半小時，幾個香港學生都在另一家大學讀書，一路上嘰嘰喳喳。她插不上話，不知怎麼搞的竟會想起紅姨和她那幫朋友，包括那個香菸一根接一根的荷蘭豆，還開始擔心這輛車會把自己帶到哪裏去，如坐針氈。
終於來到傳說中的公園，下車才鬆一口氣。燈光很暗，大部分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包括舉行活動那個大涼亭。二十多個學生圍坐在石凳上，她幾乎連旁邊是誰都看不清，只認得出邀請自己來的那個男生，他和兩個女孩表演唱歌。偏偏一連幾首都不是她喜歡的，看看其他人大多在熱烈地聊天，左右兩邊的又沒啥共同話題，只好無聊地坐着，直到主持人用麥克風發問：
「你們認為自己天生有罪嗎？」
「我從來沒有犯過法，沒有甚麼罪。」黑暗中有個男生回答。
「不一定觸犯法律也可以有罪的，例如小孩子沒人教他已經會撒謊，撒謊就是一種罪。」主持人解釋。
「啊，那也算嗎？」另一把女聲反問，似乎在和旁邊的人嘻笑，「誰沒撒過謊？人人都有罪囉？」
「是呀，真的是人人都有罪。」主持人很認真地說。
甄曉易沒作聲，只是暗自發笑。不料主持人繼續說：「上帝是我們所有人的Daddy⋯⋯」她的腦袋立刻就像被轟炸一樣，後面的內容根本沒法再聽下去，心裏直罵：「胡說八道！我父親明明是甄瀚咫，父愛如山啊！」馬上就起身離開那亭子。海風呼呼，冷得發抖才想起出門沒穿外套，只好硬熬着，多麼希望有人開車帶上自己早點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