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說的玫瑰

第 2820 期（2018 年 9 月 9 日）
◎　阡陌上的邂逅　◎　黎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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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不需要輕信，我苛求的是你的信念。」（博爾赫斯)

　　這是博爾赫斯短篇小說《帕拉塞爾蘇斯的玫瑰》裏，一位隱士對不遠千里慕名而來年輕人說的話。

　　帕拉塞爾蘇斯祈求上帝指派一位徒弟給他。夜幕降臨時，一個疲累的陌生人來敲門，想做他的徒弟。「我走了三天三夜，把所有家產都帶來了。」他把布袋裏的金幣全倒在桌上，左手拿着一枝玫瑰。他希望帕拉塞爾蘇斯傳授技藝，讓他追隨身邊走完通向寶石之路。「讓我穿越沙漠吧。我希望上路之前能看到證據。眾所周知你能把一朵玫瑰燒掉，然後通過技藝讓它從灰燼中重現出來。就讓我做這個奇蹟的見證人吧。我會把全部生命都獻給你的。」「我可不需要輕信，我苛求的是你的信念。你說我能摧毀玫瑰？玫瑰是永恆的，只是外表改變了。我只要說一句話，就能讓你重新看到它。」「一句話？」徒弟不解。「試管的火已經熄滅，蒸餾器也積滿了灰塵。怎麼讓它重現？」「我講的是上帝創造天地時所用過的工具，原罪把我們遮住而不能看見。我指的是希伯來典籍所教誨的言辭。」徒弟冷冷地說：「我只求顯示玫瑰消失並重現，才不管用的是蒸餾器還是甚麼言辭。」「奇蹟並不能產生你所尋找的信念。」可憐徒弟只要眼見為實，猛地抓起桌上玫瑰向火中一扔，它瞬間化為灰燼。他等待奇跡。帕拉塞爾蘇斯平靜道：「包塞爾所有醫生藥劑師都說我是騙子，也許他們是對的。」

　　年輕人很難為情。師傅是吹噓之輩或幻覺大師，而他是闖入者。他臨走前帶走了金幣。結局是：帕拉塞爾蘇斯孑然一身，熄燈前把一撮灰燼放在手中，低聲說了一句話，玫瑰復生了。

　　師傅寧可保留絕活，不輕易收徒。他無需向不信或輕信的世代證明甚麼。博爾赫斯對言說、文字含孕的力量始終是敬畏的。一句話，玫瑰從灰燼中復生。這或許是博爾赫斯深心底叨念着的創作信念。耶穌行走大地時，羣眾要求顯顯神蹟給他們看，卻不信祂。耶穌說，除了約拿的神蹟(三日三夜在魚腹中)再沒別的了。有首詩比喻他如給人踐踏在地的一朵玫瑰，卻勝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