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九十二歲,自稱為「街坊型」的老派傳道—戎許景教士(戎媽)。早年喪夫,以寡婦之身,帶著四個孩子,勇闖聖經學院受造就。她為信義會退休女傳道,長於個人談道。 全憑一個「勤」字,退而不休,七十六歲高齡之際,猶為路德會創立「路德會聖雅各堂」。
四名子女各有所成。孖女:子端、子瑞,為退休資深護士,熱心事主事人。小兒:子江,屬「打工皇帝」級,現自行營商,百忙中仍委身教會,為執事會主席。大兒:子由,獲博士銜,為香港路德會總會會長,且兼駐堂牧師。
上帝真看顧義人,又祝福其後裔。信焉。
梁:許教士,妳好,謝謝妳接受我代表《基督教週報》的訪問。我知道妳通常被稱為「戎媽」。
戎:是的,一方面由於我夫家姓戎,一方面教會的弟兄姐妹對我的尊敬,以我為家長,就一直稱呼我「戎媽」,像一家人似的。
梁:我在電話中約妳做訪問,妳遲疑了好半天,與妳爽快的性格不大相稱,為甚麼呢?
戎:我多年來都訂閱週報,也知道近年來增了「一個字一顆心」專訪專欄。但我看到的,多是人所共識的「名牧」或是公眾人物。他們的事工與貢獻,都有目共睹,令人景仰。而我年紀雖然一大把,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街坊型傳道,事工與貢獻都是一般而已。恐難登大雅之堂,又恐你們的錯愛,所以遲疑了半天,才斗膽答應。
梁:妳說年紀一大把,請問今年「芳齡」?
戎:說來你或許不信,我虛度「芳齡」九十二了。
梁:哈哈,看妳白髮紅顏,真不像呢。妳又是甚麼時候奉獻做傳道呢?
戎:我是一九六零年入讀沙田道風山信義聖經學院,院長是吳明節牧師。那時我已經四十三歲。而且還是新寡之身,獨自帶著四個孩子 。
梁:那可夠妳「挨」啊。可以多講一些嗎?
戎:儂是上海人,少女時代生活在上海富裕家庭。正是「海派」人物,生活講享受、講排場。高中畢業後,放棄升讀大學,少女情懷總是詩的追求人生享受、夢想、愛情。結婚之後,生活更是寫意、浪漫,甚至與丈夫策騎郊野、快意人生。在國共戰亂中,來到香港定居,生活倒是適意。可是幾年下來,一連串的不幸與打擊,驚濤駭浪的撲過來,丈夫也意外身亡,頓使我的人生跌落冰谷。幾次想以自殺逃避現實,但一顆母親的心,叫我掉不下四個孩子。其時大兒子由十二歲,小兒子江九歲,孖女 子端、子瑞才十五歲。正是孤兒寡婦,淒涼困苦與徬徨。但冥冥中,神保守我們、尋找我們、搭救 我們。
梁:不錯,人的絕境,往往是神的出路。
戎:是的,「壓傷的蘆葦,祂不折斷。將殘的燈火,祂不吹滅。」友人帶領我們到鑽石山信義會聽福音。那個年代的鑽石山是上海人的小天地,教會中也有好些上海人。聞鄉音倍感親切,破碎心靈中有一絲溫暖,聖靈更容易向我施工。漸漸地,我才體會到「在世上有苦難,在主裡有平安」的釋放。也把從前醉生夢死的我喚醒過來,叫我死心塌地地依戀我的主、我的神。教會生活、信仰生活帶給我生命的重整、心靈的更新,叫我重新站立起來,勇敢面對困境。更由於教會的指導與安排,我走上奉獻之路,入讀信義聖經學院。當時教會女傳道屬於「一腳踢」的保姆型,她義不容辭的率同一些會友負責照顧託管我的孩子,對我的處境不無幫助。因為聖經學院似乎沒有「走讀」的先例,都是住宿生。
梁:在聖經學院中的生活,過得怎麼樣?
戎:比較以前的生活,是刻苦得多了,不過這是值得的。雖然有人協助照顧孩子,但心中仍然好大牽掛,加上家庭悲劇陰影,使自己有一定的內向性,自覺不如人。所以除了在學業上加倍用功、用力之外,在與神的關係上,更是加倍抓緊神。每天,天還未亮透,就摸黑的去到道風山獨有的石室「蓮花洞」中靈修、親近神、抓緊神。這是我的「曠野」,也是我的「亞拉伯」地方,不但成為我在學院中三年的動力,也是我在神工場上的動力,影響一生之久。
石室修煉重新得力
梁:說到「動力」,我知道妳老是停不下來似的,會否有點像「馬大」呢?
戎:是的,很多人都說我有點像馬大,加上我的個性搶急、爽快、衝刺、即興……但幸好我在道風山的蓮花洞中三年的功課,使我的心像馬利亞的安穩在主的腳前,貼近祂的說話、祂的心腸,所以我可以說是「馬大」與「馬利亞」的混合型。
梁:我知道戎媽妳自聖經學院畢業後,一直都在信義會作傳道。聽說信義會有好幾個派別的,妳又屬哪一派呢?
戎:也不是甚麼派別之分,只是差會背景不同罷了。當時主體是「香港信義會」,背景是美國差會。其他有「瑞典信義會」、「芬蘭信義會」、「挪威信義會」,在香港都有自己的總會與堂會。我是屬挪威差會背景的。但挪威差會也分「民間」與「官方」,「民間」是由平信徒組織成立差會;「官方」則由國家直資,他們的牧師也是政府公務員身分。不過後來挪威差會撤離香港,「民間」的轉名為「港澳信義會」,「官方」的合併入「香港信義會」。所以後來我算是「香港信義會」同工,直到退休。
梁:早前在電話聯絡中,曾請妳預備用一個字來形容妳的人生態度。
戎:一個「勤」字。一方面是性格使然,另一方面那個年代,政府的甚麼服務、支援等還未普及,教友中的好多問題及瑣事,諸如經濟、疾痛、輪診、申請、子女、吵鬧??等問題,事無大小,都落在我們這些帶有「不忍」之情的傳道人身上。而我又比較重情於「人」就牽連於「事」,急人所急、痛人所痛,那份投入感就更大,所付出的時間與體力、心力就更多了。
梁:那個時代有沒有所謂「辦公型」、「OL型」的傳道人呢?
戎:不要談這些爭議性問題吧,這是每個人的事奉態度與及委身程度。另外亦有堂會架構、傳統、制度所使然。我想在家中最勤的非「阿媽」莫屬。不按章、不按時的。我自覺在教會是一名阿媽型的傳道;阿媽心腸使人停不下來。我不知道這是恩賜呢,還是屬靈的基因?這類型人物或者不太能容於今日所謂「團隊」,所以我退休得合時了。
梁:阿媽型的傳道人怎可能退休呢?
戎:在制度與章程而論,我必須退休。但在制度與章程之外,你可以退而不休。所以自「香港信義會」退休之後,我一直以自由傳道為樂事。公園中、市場中、車廂中、超市中……都是我的福音工場,而且還繼續在結果子呢。
梁:妳現在還參與荃灣海濱花園的路德會聖雅各堂事工,是受薪津還是做義工呢?
戎:唏,不要說我受薪津,我完全是義工身分,而且還要倒貼。特別面對一些困苦、危難、疾患的弱肢體,你只是代禱嗎?只是滴眼淚嗎?若是能行,總不要塞著憐憫的心啊。感謝上帝,叫我有能力負擔得來。上帝恩待義人的後代,我的兒、媳、孫、女等都以我為榮,全力的支持我、供應我。我的一對孖女,在醫護界中退休,熱心愛主愛人;小兒子江在商界蒙神祝福,有好的發展,也在香港佑寧堂熱心事奉,擔任執事會主席;大兒子由也是我引以為榮的,作為路德會永生堂主任牧師,又多年來承擔香港路德會總會的會長職位。兒媳孫等對我又愛錫、又敬重,這是我晚年中最大的恩賜,多謝主!
梁:聽說路德會聖雅各堂是由妳開創建立的?
戎:感謝上帝,在十六年前我七十六歲之時,看到海濱花園的青年服務中心是一塊好地方。在禱告中有領受嘗試做點福音工作。一切由零開始,也沒總會的經濟資助。直到今日我已九十二歲了,好開心看到了成果。一間有七、八十人聚會的堂會,有執事會、團契、詩班,其中大多數會友,是用「釣魚」方式逐個帶入的。上帝也給我「人緣」的恩賜,雖然廣東話還帶上海音,卻可以隨時隨在的與人談福音。其實,除了膝頭工夫之外,還有多少血與汗與眼淚與委屈,都不足為外人道呀。這兩年腳力衰退,所以會多留在家中,利用電話與會友攀談、分享、禱告。現在也有兩位路德會牧師,義務協助聖禮事工。他們平日有自己的學校工作、社區工作,但仍然樂意參與,使堂會更形生色。
梁:一席之談,領受良多,戎媽還有甚麼分享呢?
戎:呀,還有這是我九十歲生日,信義會現任監督戴浩輝牧師送給我的短簡,就作為我分享的結束吧。
「戎媽媽,您是我的許教士,還記得一九七一年,我因小兒麻痹症,留醫八個多月的時間,您不辭勞苦常常來到大口環探望我,把基督的愛澆灌在一個十五歲、不被人看重的小兄弟身上,我能具體知道耶穌愛我,是因您的事奉,我今日成了何等樣的人,也有您的貢獻。這幾年間,我仍然經歷您在聖雅各堂愛主愛人的事奉,真是我的激勵。」
採訪後記:我是帶著濕潤的眼睛,與戎媽(許景教士)道別賦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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