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講腓立比？

第 2918 期（2020 年 7 月 26 日）
◎　閱讀馬拉松　◎　葉應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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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在夾縫下，身分何處尋？爭吵拗不停，苦楚何時止？活在新時代，平安哪裏找？你不要以為我在講香港。我在講腓立比。

　　我的博士論文題目，是 “Contestation of Testimonies––A Narrative Analysis of Identity Formation in Philippians”。翻譯成中文，就是「見證之爭 — 藉敘事理論分析腓立比信徒『身分認同』（identity formation） 的構成」。建基保羅・利科（Paul Ricoeur）的敘事理論及鄧雅各 （James D. G. Dunn）的五層故事模型 （Five Levels of Story），我的主要論點是要證明腓立比信徒的身分認同，是在幾個彼此爭奪話語權的敘事之間而產生的。

　　一方面，保羅與腓立比信徒正受到「教外」政權的壓迫（腓一 27~30）。在政權的敘事裏，為福音受苦的意義就是滅亡 （αὐτοῖς ἔνδειξις ἀπωλείας， 腓一28），但在保羅眼中，這卻是上帝的恩典 （ὑμῶν δὲ σωτηρίας， 腓一28）。這是第一重的角力。另一方面，他們亦受到 「教內」一班猶太裔基督徒領袖的攪擾（腓一15~17， 二14~15， 三 2~3）。在這班猶太基督徒領袖眼中，保羅的坐牢不是出於上帝。他的見證：述說自己的坐牢經歷是在「基督」裏（腓一14），根本就是假見證！換句話說，保羅所謂的「為主受苦」是不必要的，腓立比信徒不應附和他。在這班猶太基督徒領袖的見證裏，接受源遠流長之割禮的好處，是多不勝數的。首先，接受割禮可以將腓立比信徒名正言順地歸入猶太教的旗下，息去帝國政權及腓立比市民對他們身分的猜忌。此外，接受割禮又能使他們享有傳統猶太教豁免參與帝王崇拜的特權，還可以接軌上主藉割禮賜福祂子民的神學傳統。只要受一刀之苦 （腓三2~3），就能有如此福氣，何樂而不為呢？這是第二重的角力，亦是保羅較着緊的一面。

　　面對這個雙重敘事爭論的處境，保羅有甚麼方法，去證明他的見證真是出於上帝呢？保羅雖然跟腓立比信徒有着緊密的關係，但他卻沒有甚麼客觀可驗證的證據 （objectively verifiable evidence），去證明他的見證有上帝的同在。帝國政權（羅馬及腓立比地方政權），猶太裔基督徒領袖，甚至是保羅自己，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為保羅的坐牢給予南轅北轍的意義。真理還存在嗎？還有甚麼值得信任嗎？處於弱勢的保羅，可以怎樣面對這兩場激烈的敘事角力，以致能成功塑造腓立比信徒的身分認同?為此，我相信利科的敘事及時間理論，能夠幫助我們更深入勾劃保羅的神學構想過程 （theologizing），並剖析以色列故事、基督故事及保羅故事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

　　感謝上帝的恩典，就是這份領受，令我相信是上帝叫我於二零一五年，於英國的艾希特大學 （University of Exeter）開始我的研究，並於二零一九年完成博士論文。回望四年驚濤駭浪的時光，不知有幾多次的迷惘，有幾多遍的孤單，有幾多幕的憂心。但靠着太太及家人的支持，弟兄姊妹無私的奉獻及禱告，主叫我度過一個又一個的難關。若非主的引導，我的指導老師 David Horrell 教授，也怎可能讓我有第二次面試的機會，並取錄我這個當時連亞里士多德 （Aristotle） 的英文名字也不懂讀的人，成為他的弟子？若非主的引導，我又怎可能在近乎沒有任何哲學根基的情況下，自修利科的哲學，一邊對他的大作（例如Time & Narrative及 Oneself as Another）感到迷失，但一邊卻不斷沉醉並讚歎他的思想世界?若非主的引導，我又怎可能在人生路不熟的 Exeter，安然度過，並帶領我的英國房東重新歸向基督？若非主的引導，我又怎可能有膽量，將利科的哲學理論，跨科際地應用在保羅書信的聖經研究之上（這也許亦是我論文最大的貢獻）？若非主的引導，我又怎可能⋯⋯

　　展望未來，我希望盡快將我的博士論文出版成書，跟更多人分享我的學習。請大家為我代禱。與此同時，建基論文裏敘事神學的方法（留意，不是敘事文學，也不是保羅生平），我亦在 Facebook 開了一個名叫「敘事寫我心」的專頁，盼將我所學習的，轉化成一幕幕上帝故事的「再現」，塑造我們今天的身分。我的願景是，敘事神學 （Narrative Theology） 能夠幫助我們的青年人，在這強調主觀敘述事件，你有你解釋，我有我故事的世代，更敏感自己的現象世界，與上帝話語的關係。敘事神學，已經成為了我在建道神學院教學的焦點。

　　活在夾縫下，身分何處尋？爭吵咬不停，苦楚何時止？活在新時代，平安哪裏找？我不是只在講腓立比。

　　葉應霖（建道神學院聖經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