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德國前的一天,我獨個兒去拜訪一位仰慕已久的古人。每一個熱愛德國文化歷史的人都大概聽聞過他的大名,每一屆世界盃足球賽或奧運會,他的名作都會給誦唱上十次。他是德國國歌的作詞人—菲利斯本(August Hoffmann von Fallersleben)。而他埋葬入土的地方,是一個叫霍斯特(Höxter)的小城。
霍斯特座落在德國西北的威悉河(Weser)畔,北面連著標準德語的發源地,亦是現今英國王室的本鄉漢諾威(Hannover)。這個人口三萬多的小城,安份守己的憩躺在威悉河旁,不與鄰近的大城市爭妍鬥麗。典型的德式小房子,其繽紛色彩卻散發著普魯士時期,俾斯麥統一的德意志帝國的餘威。一首三段的小詩,把這個數百年來四分五裂的國家重新連系起來,喚起德國人渴求祖國統一的精神。這首詩就是菲利斯本千古傳誦的名作---德意志之歌。「統一、法制與自由,為德意志的祖國,讓我們以此奮鬥,如手足同心同力。統一、法制與自由,是幸福的保證。」日耳曼人的意志,給予名作曲家海頓七十六號弦樂四重奏無限生命力,也使這首聖詩成為德意志帝國統一後的國歌。從威廉二世的威嚴典雅,威瑪共和的落泊憔悴,納粹的威權獨裁到今天重新統一後的聯邦德國,這首樂曲伴隨一代一代的德國人成長,也陪伴著碧根鮑華(Franz Beckenbauer)、馬圖斯(Lothar Matthäus)和普度斯基(Lukas Podolski)等足球名將閃耀國際舞台,一切都是菲利斯本的功勞。要不然我們現在就可能只會在某書院的早會,校長訓斥學生用定型髮膠:「不准GEL頭!」後的唱校歌環節,或是教堂美妙的風琴聲裡,才可回味這首海頓的不朽名曲。
菲利斯本寫這詩後不久便被他祖國普魯士流放,原因是他自由推崇革命的思想不為普魯士政權容許。一八四八年後菲利斯本獲准回國,婚後在多個城市居住過,期間重拾筆耕,寫了許多不同題材詩作,晚年於霍斯特悄悄離世。
霍斯特人十分懷念這位詩人和思想家,城裡不少建築也以他來命名。菲利斯本葬在城外不遠處的修道院裡,環境清幽。在他墓前我突然想到我們國歌的作詞人,劇作家田漢先生。近年本港提倡國民教育,相信連小學生也知道他譜寫了《義勇軍進行曲》。田漢一生熱心戲劇創作,亦是一位詩人,二十年代加入了共產黨,一心希望以新思潮救國。可惜生不逢時,遭逢十年浩劫,在文革中不幸被批鬥至死。文革過後他獲平反,政府在其家鄉湖南為他建了座新式巨型大劇院—田漢大劇院,算是對這位愛國文學家的一點補償。
我在想,假如菲利斯本遲生一點,而田漢又在五四時期學了點德語,在北大圖書館拜讀了他的一些詩作,他很可能會遠渡重洋,到德國拜訪這位背景與他有點相似的人。兩人在威悉河畔坐下,欣賞晚霞,從觀賞德國的標誌—老鷹在天上盤旋談論起中德政治的更迭。不論老鷹多雄壯,它倒會有降下的一日。由神聖羅馬帝國到滿清,哪個莫不如是?這個中德哲人的思想契合甚至不是幻想,一八四一年,菲利斯本就寫了首叫「中國頌歌」(Chinesisches Loblied)的小詩,藉描繪東方世界威武的軍隊,提出德國要建立常備軍保家衛國的重要。可惜菲利斯本太早去世,歷史上又少了這傳奇的一筆。據聞推行國民教育當局某高官的兒子就讀德國人辦的國際學校,那貴公子應對歌德的詩詞、華格納的歌劇絕不陌生,說不定也拜讀過菲利斯本的佳作。假期有時間不妨不要到瑞士滑雪,來霍斯特一趟,想必回對國民教育有另一番體會。
火車緩緩駛進站台,是時候離開了。老鷹依舊在空中盤旋,站台上的的蒸汽火車一早已變成時速二百公里的電動列車。德國國歌的旋律突然在耳邊響起,我掛念的是這幾個月在帕特博恩的大學生活,抑或是菲利斯本晚年走過的足跡,我也分不清。只記得在火車將開動之際,我回頭一看,感謝這兩位偉大的人物。威悉河畔、湘江橋頭,對國家的情感和自由的追求卻只有一份。好的詩詞是從來是無分國界的。
(本文作者現於英國曼徹斯特大學就讀,在二零一一年上半年曾到德國帕德博恩大學(University of Paderborn)交流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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