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精神安慰劑

第 3023 期（2022 年 7 月 31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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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間，「高跟鞋緊箍咒」總算解除。甄曉易攤在唯一的椅子上，呆呆地注視着扔在床上的皮包散出來幾份履歷，眉頭緊皺。「甄小姐，你……沒有社會安全卡 (Social Security Card)？」言猶在耳，面試官那眉毛輕輕一跳的模樣歷歷在目。會因此不要我嗎？讀這麼多書還找不到工作，爸爸會像高一那麼失望嗎？她愈想愈覺得胸口彷彿被甚麼堵住了，杏眸子茫然環顧靜悄悄的房間，想找能拔出那無形塞子的工具。

　　檯燈下一堆卡帶映入眼簾，她抓起一盒放進索尼Walkman(隨身聽)，那是第二次離家之前特地錄製的至愛歌樂。自從知道思鄉是甚麼滋味，就想把家裏那套音響、唱盤和精心收藏的黑膠唱片帶在身邊。在家時，約不到小夥伴出去玩，穿的衣服顯得身材擁腫，甚至陰雨連綿的天氣，很多事情都能令她心情壞透了，它們曾經是最好的精神安慰劑；尤其是爸爸嚴厲的教導演變成責罵時，她哭得頭暈眼花也是靠聽音樂緩過氣來。

　　「人生路，美夢似路長……紅塵裏，美夢有幾多方向……人生是，美夢與熱望，夢裏依稀，依稀有淚光；何從何去，去覓我心中方向，風仿佛在夢中輕嘆，路和人茫茫……」Walkman傳出樂韻，她的靈魂在共鳴，餘音縈繞，心卻莫名其妙地隱隱作痛。不其然拉開抽屜，拿出一根香菸熟練地點燃，旋律與菸霧一起蕩漾，刺激的辛辣氣味沒能驅走那些令人抓狂的虛無感覺。

　　「一封家書，一聲關注，一句平常的體己語，令我快慰，心裏滿是暖意，猶如令我置身春暉裏……爸爸的心，媽媽的意，充滿慈祥的關注……」當耳邊響起《故鄉的雨》，她只想起家鄉的春天又陰又濕，家裏又大又漂亮，卻毫無暖意。甄瀚咫覺得所有流行曲都是靡靡之音，惟獨讚賞這首。在家時常用它教導勿忘家鄉，可出國之後卻沒給她寫信。每月一通越洋電話裏只是循例問幾句，通常說不上甚麼。而她的嗓音每次都盡量顯得輕鬆愉快，其實心裏乾巴巴的。

　　甄瀚咫在家鄉裏裏外外都有面子，給女兒最好的，一向要求她至少不比其他人差。甄曉易當然知道，也努力迎合爸爸。她早已習慣做得好也沒有稱讚，做不好一定受批評。她習慣憑小聰明猜測，凡是他沒阻止的事，大概就是對的。如今，他沒叫回家，就代表自己該繼續留在美國，她很自然這麼想。父女倆以前從不會談論這些事，在電話裏更加聊不起來。

　　至於易媽，常常只是在甄瀚咫身旁沈默的影子。每當看見別人兩母女親密摟抱，甄曉易心裏總是酸溜溜的。（下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