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想到,那一次,假如弟弟嘉琦跟著母親返鄉,被扣留送入勞改營,那命運該會如何改變?
一個在勞改營長大的孩子,要經歷反右、大躍進、文革⋯⋯他可以受教育嗎?可以學心愛的音樂嗎?可以信耶穌嗎?可以盡展無窮的創意嗎?
我深信,在嘉琦還未認識神的時候,神就張開膀臂保護他,正如詩人說「我在母腹中,你已覆庇我。」母親像有預感似的──把孩子留下來交親友照顧,隻身回鄉。母親,如天使般保護嘉琦,免他失去自由。
失去母親,三歲的嘉琦該由誰照顧呢?左鄰右里都是好街坊,但長貧難顧,那年頭,家家起碼五六個孩子,誰能長期伸出援手?於是,父親請來獨居西營盤的大姑媽。
我家稱大姑媽為「大大」,據說是因為大姐小時學講話,總叫不出「姑」音,大人說算了,就叫「大大」吧。大大的丈夫是海員,長年漂泊海上,我從來未見過這位大姑丈。她本來有個兒子,日本侵港時失散,等於孤身一人,加上愛弟情深,便答應搬過來,負起照顧嘉琦的責任。
真的,大大全心只照顧嘉琦,視姐姐和我為累贅,對我們總是疾言厲色、動輒痛罵,皆因為女孩子都是賠錢貨,不必費心。弟弟可不同,三代單傳,繼後香燈。
大大將所有愛傾注於嘉琦身上,雖愛不得其法,但這位偏心天使,卻的確補償了弟弟失去的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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