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念「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並不明白何以斷魂。等到父親離世,才真正體驗死亡的無情,若不是有永恆重聚的盼望,死別真是足以令人魂斷。
父親離世以後,我常常想起往事。想起和父親相處的點點滴滴,彷彿他就在身旁,那感覺很好。想起得最多的,竟都和食有關,雖然並不是甚麼美食,卻蘊含了父親對子女無限的慈愛。
兒時家裏很窮,除了早餐兩毛錢,再也沒有其他零用錢,吃宵夜是很奢侈的享受。偶然,開夜班的父親放工時,會買幾個新鮮出爐熱騰騰的雞尾包回來,那刻,我們三姊弟都興奮莫名,彷彿吃着山珍海錯一樣,深信人間美味莫過於此。
如今,新鮮出爐熱騰騰的雞尾包對我仍充滿吸引力,只因為它包含着記憶中的親情。
干炒牛河引起的則是另一種回憶。有一次,夜深了,姊姊弟弟早已熟睡,獨我還未入睡。那晚父親心情很好,悄悄帶我到家附近的「好彩冰室」吃宵夜,他叫了一碟干炒牛河。吃的時候,父親說:「別告訴姐姐和弟弟,知道嗎?」
那一頓宵夜,我覺得真是無與倫比。不僅因為香噴噴的牛肉和河粉,還因為那是父親和我之間的祕密,讓我這排行中間,最易為父母忽略的孩子忽也變得重要起來。我記得那晚有人在留聲機入了五角錢,點播了一首由黑膠碟播送的流行曲,此刻,那牛肉的香味和音樂的旋律好像仍飄蕩空氣中。
干炒牛河也因此成了我的至愛之一。
盧雲在《心靈麵包》裏說得好:一同吃喝是歡慶共享的生命恩賜,是最親密、最莊嚴的人間活動。是的,雞尾飽和干炒牛河,是父親對我們愛與關懷的具體表現,也因此成了記憶中永恆的人間珍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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