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無形的鎖鍊

第 3031 期（2022 年 9 月 25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燈火通明的超市裏，甄曉易徜徉在貨架之間，已經把自己餵飽了。忽然，一股莫名的厭惡感湧上心頭，似曾相識……

　　初一那年，生物課老師給每人發兩隻胖嘟嘟的蠶寶寶和一些桑葉，讓帶回家餵養，觀察吐絲成繭的過程。人生第一次負起管吃管住的責任，十二歲的她饒有興趣地捧住腮幫子，聽着蠶寶寶吃桑葉的聲音，像夏夜裏刷刷雨下。「媽媽，牠們胃口真好！」「你呀，幾個星期都不澆水，連仙人掌也能種死，還養蠶？」易媽搖搖頭走開了，家裏一大堆活兒呢。父親剛晉升，被優先送到廣東省經濟管理幹部學院進修去了。

　　不到兩天，桑葉就只剩脈梗。她只好自己解決，對照生物課本上的插圖到處找，連桑樹影兒也沒見。「我姑媽住在郊區，送的桑葉剛夠兩隻寶寶吃。哎，你去建設路那條橫巷大院子找找看，有人在家就可以討葉子喔。」聽同桌這麼一說，她放學就騎車狂飆趕到那個路邊的院子。

　　只見門窗緊關，裏面一個人也沒有，有根樹枝越過高高的圍牆長到外面來，葉子和老師發的一模一樣。「等到啥時才有人在家呀？」她嘀咕着繞來繞去，最後踮起腳尖，伸手剛好夠得着最下面幾片葉子；一把掰下塞進書包，立即上車狂飆逃離。回到家小心臟還在直蹦亂跳，但總算看到已經餓了兩天的蠶寶寶恢復活力。

　　幾天之後，又來一溜兒飛車飆到院子外。正在張望，屋裏傳來一個男人的咳嗽聲，她心虛地躲到圍牆凹角，不知怎的，卻硬是不願開口討葉子。等了幾分鐘，一個人影也沒有，索性又到圍牆下踮起腳尖。這回，連最低那片葉子也夠不着。她搔搔後腦，瞟到路邊一堆紅色磚頭，搬來兩塊砌成墊腳，飛快地抓下十幾片便開溜。

　　採摘的難度一次比一次高，直到有個中午當她再次來到圍牆外，卻陡然發現那根樹枝變得光禿禿。刺眼的陽光下發愣片刻，心底莫名其妙地湧出一股強烈的厭惡感，她掉頭便跑，從此沒再回去，也沒再到處找桑葉。究竟厭惡甚麼？她根本不知道，只覺得鬱悶難受。蠶寶斷糧之後，本來圓滾滾的身體日漸癟瘦，她愈看愈煩躁，無從發洩，竟然用指尖把牠們拿起、拋下；再拿起、拋下……小東西很快就嗚乎哀哉。「甄曉易，你好可怕！」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盤算着怎樣向老師解釋。

　　此刻，同樣的厭惡感像無形的鎖鍊纏上來，她拚命想掙脫。然而，兩米高的貨架彷彿擋住去路……（下期待續）

【要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