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的曙光中,甄曉易第二次降落在洛杉磯機場,搖籃般的故鄉已在遙遠的背後。其實真正的旅行才剛開始,很多意想不到的都會在途中跳出來,有些值得擁抱卻抓不住,有些想甩掉卻烙下印記。
隱約望見出境閘口外身材魁梧的伯克夫婦,她忘了耳朵的痛楚,用盡全力推着沈重的行李小跑過去。伯克先生最先發現這個幾乎被皮箱完全遮住的小不點,連忙拉上貝蒂迎上來,二人一起擁抱她:「小易,歡迎回來!」
這回,她不再覺得加州的陽光那麼刺眼,高速路兩旁,層林盡染秋色。四座小車的空間狹窄,三人一路暢談,倒還溫馨。疼痛令曉易不時捂住耳朵,貝蒂溫柔地說:「親愛的,別擔心,休息幾天應該會好。」
車子奔馳個把小時之後,來到一片沿山坡而建的老式住宅區,兜了兩條街之後,停在一幢有院子的淺褐色兩層木屋前面。「按地址應該是這家。」伯克的聲音顯得疲乏,和貝蒂把行李卸下便匆匆告別:「小易,我們起早摸黑接機累了。」曉易只顧着和出來開門的麥琪相認,一下子沒能消化老人家這麼坦率的話,茫然目送他們遠去,心裏卻七上八下。
房東夫婦是日裔移民的後代,靠出租樓下的房間養家,兒女都已成婚搬走,偶爾回來。曉易的房間和麥琪對門,有花姨的衣帽間兩倍那麼大,雖然在房子底層,但潔淨明亮,一點也不潮濕,橘啡色相間的薄地毯和外面走廊一樣。向東兩扇窗戶外面,是個小菜園,老先生每天下來給瓜果澆水、剪枝。
這次倒時差進度特別緩慢,加上等耳朵復元,整整一週都頭昏腦脹的,但為了省錢也硬撐着自己煮食。雖然沒有車就等於沒有腳,幸好區外便是主幹道,兩個站公車就有超市。廚房裏鍋碗瓢盤一應俱全,房東太太還送來剛收成的涼瓜,麥琪嫌苦不愛吃,曉易卻無任歡迎,順便省點錢。
生物鐘正常之後,曉易馬上坐公車直奔學校去見鄭伯。在校門附近下了車,遙望山腰上的紅瓦白牆西往上走,忽聞有人喊「寶兒」,迎面有個體態豐腴、皮膚白皙的中國女子一邊回應、一邊依偎着一個年老的白種男人往下而來。是她?曉易認得是上學期在食堂糾纏一個中年男教員那個女生,當時惹得很多人側目,還記得淑嫻在旁不屑地說:「為了綠卡找美國男人……」
女子和老男友很快在門外馬路拐彎不見了,曉易繼續往上走,只是奇怪這名字似曾相識。車輛絡繹不絕地繞着大土丘掉頭,鑽地鼠如常在土洞外竄來竄去,她猛然想起,啊,是鄭伯說過「中國大陸的寶兒仍在讀書……」
(下期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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