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性最前線


2896 期(2020 年 2 月 23 日)
◎ 香港基督教醫療發展口述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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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疫情爆發時,在這個房間,我召集了整個部門的醫生來,去想想如何部署」。二零零三年發生的事,沈祖堯教授記得清清楚楚。在那場奪去二百九十九人性命的沒有硝煙的戰爭中,他一直站在最前線。十六年後,他在同一間會議室,向來訪的學生,分享沙士帶給他作為醫生、作為基督徒的覺醒。

  人的盡頭是神的開始

  時光倒流去。二零零三年三月十日,沈祖堯剛從漢城(今稱首爾)出席完醫學交流會議回來,心情本是輕鬆,怎料同日威爾斯親王醫院8A病房爆發疫情,十一名醫護人員請病假。第二天情況更嚴峻,發病的醫護增至五十名,確診後二十三人被安排在隔離病房內。

  「那是一間沒有窗戶的房」,在急症室二樓,外邊的人無從得知。「因為我們不想傳媒進入,然後將病傳染出去,亦不想病人被拍攝到」。

  第三天,當時作為中大醫學院內科主管的沈祖堯,在會議室告訴部門的所有醫生,「需要將部門分開兩半」,一半治療沙士病人,另一半照顧其他人,防止交义感染,於是就有了dirty team (抗炎組)和 clean team (非抗炎組)。

  然而對着這不知名的傳染病,所有人都感到茫然,自沙士爆發後一個星期,沒有一個病人情況出現好轉。就在人的能力去到盡頭的時候,「這是上帝工作的開始」。

  從絕望到安慰

  三月十七日早上十一時,沈祖堯在絕望無助之際,叫了部門所有基督徒醫生到他的辦公室祈禱,出乎他意料,一下子來了很多人,才知道有這麼多「隱姓埋名」的基督徒。祈禱時大家都說不出話來,最後,「我是第一個發聲的」。

  「我祈求上帝,不要因為我們對這個病的無知,喪失任何一個人的生命」。

  接着房裏的醫生都開始哭泣,「因為很多人其實心裏有很大的負擔」。但那刻,卻讓沈祖堯感受到來自信仰的安慰,「那是很實在的」;之後愈來愈多來自其他部門、醫院的基督徒參與整場抗疫工作,而祈禱會亦一直延續,直至疫情退下來為止。

  人生轉捩點

  之後,香港的醫療生態發展出現改變。沈祖堯說香港是一個很先進的城市,沒有人相信會爆發大規模的傳染病,「很多的醫療資源都集中在慢性疾病,如心臟病、糖尿病」,而沙士作為一個喚醒的警號,令所有醫院「重新建立傳染病專業的團體」,在醫院興建隔離病房,增設洗手盆;並成立衞生防護中心,作為醫管局和衞生署的橋梁,將原本各自為政,一個管醫院、一個負責社區的兩大醫療系統連繫,確保當一個傳染病在醫院出現時,不會在社區擴散。

  沙士何嘗不是沈祖堯的人生轉捩點。

  虛空的虛空

  一九七六年在皇仁讀中五時,碰上葛培理牧師首次在香港舉行佈道會,在熱心同學的邀請下出席,最後決志信主,不過,「我只能說那是一個理性層面、知識層面的轉變」,直至碰上人生的困局時,才領會信仰「對我是一個很大的祝福」。

  沈祖堯坦言以往「我是一名醉心於研究和醫治病人的醫生」,不會太刻意讓人知道自己基督徒的身分,而自他一九九二年從加拿大唸完博士回港後,十二年間從講師到教授,從新手到部門主管,並在中大統領一精英團隊,在消化科的研究舞台上佔有一席位。

  但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打破了他許多固有的思維,體會到人的能力十分有限。他說他們這羣「自己認為自己有能力」的醫生、教授,一下子面對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疾病,只有束手無策;也讓他明白人的生命真的十分脆弱,昨天跟他打球的年輕醫生,今天連講電話的力氣也沒有,「無論人有多能幹,或者你覺得自己身體多好,這些東西其實可以很快會變」。

  重新審視醫生的角色

  當初揀選醫生的行業,是因為它「每分每秒都面對着生死和人生痛苦等問題」,而人在生命的最後階段都會問自己會去哪裏,又或浮現很多問題來,沈祖堯認為這些跟自己的信仰有莫大的關係;只是隨着歲月,一切都變得常規程序化,沙士讓他重新審視自己當醫生的初心。

  「我以前也認為醫病就是醫病,是進行電腦素描、開藥、開刀等」,但在沙士時候,有次替一位患者用聽筒檢查時,對方也是一名醫生,叫沈祖堯不要聽前面,怕自己忍不住咳嗽便傳染他。「當時我也想了一會,然後告訴他,我是百毒不侵的」。他發現當時不少病人,除了身體有病外,原來心靈也有病,「覺得自己是不潔淨的」,讓他想起聖經中耶穌醫治三個麻瘋病人時,曾走近其中一個觸碰他的手,告訴他潔淨了,「那個動作是一個象徵性的動作,表示祂不介意」。

  之後每次他都會拉一拉他們的手,拍一拍他們的肩膊,總看到對方「有一點眼泛淚光」。延續到今天,他也會跟病人談些跟病情不相關的生活情況,甚至有些關懷鼓勵的身體接觸,希望有一種心靈上的治療作用,「這是書本上沒有教的」。

  這也讓沈祖堯很着重醫科生的溝通技巧,因為他知道作為醫生,當告訴病人患上絕症時,「可以令病人覺得很絕望和崩潰,但也可以令病人能夠慢慢接受」,他認為這方面可以再做多一點,讓醫生可以照顧到病人心靈的打擊和家屬所面對的困難。

  惟有人性沒法被取代

  二零一零年,沈祖堯出任中大校長一職,並於二零一八年退下火線,重回醫學院做教學和研究工作。

  重返醫院,卻讓他看到不少令人黯然的畫面:醫護人員忙於處理輸入電腦程序的事,「想和病人多說一句話的時間也沒有」;看診至早、午餐也沒得吃,又害怕出事而要做多方面的預防準備,士氣非常低落。病人就像一部被維修的汽車,每名醫生只是處理其中一部分,醫療工作變得去人性化。

  縱然如此,沈祖堯依然想跟醫科生說,醫療工作是一個很獨特的工作,「在他(病人)很痛苦和無助的時候,他竟然會相信你,甚至會跟你說一些只告訴你的話」,所以即使他們出來工作,發覺「現實世界就像一個戰場,非常混亂」時,請不要輕視醫生擁有這個神聖身分去照顧病人的特權。

  他說今天的科技很厲害,雖然目前「機械人仍然未能進入病房」,但已經開始滲入醫療行業;而作為病人,「仍然希望會有一個有血有肉的醫生和護士很細心去照顧他」,所以沈祖堯相信人性化的治療在醫學方面應該更加被着重,一旦將來培養的醫護沒有這些人文精神,「你和機器是沒有分別,機器早晚也是可以替代你的」。

  「這是一個時候去重塑我們作為醫生的角色,或者是重塑你作為一個人的角色」。

  

  沈祖堯 ︳香港中文大學前校長

  訪談日期︰2019年3月29日

  訪談學生︰孫銘蔚、卓堡傑 / 香港浸會大學

       郭恩謙、何浩仁、王鐵森、梁俊軒 / 英華書院

  整理與撰寫︰馬少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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