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當益壯的天國耆兵

第 2361 期（2009 年 11 月 22 日）
◎　文林　◎　殷麗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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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相信嗎？我剛帶領一隊老人到大陸宣教。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做到了！」 六十多歲的母親欣喜若狂地於聽筒的另一端滔滔說著她的英勇事跡。

　　掛上電話後，我眼角的淚泉直湧流不絕。女兒好奇地問：「媽媽，您跟誰說話呢？」我笑著回答：「是我媽媽，就是你奶奶，年底我們要回香港看她呢！」她娟秀的臉頰瞬間映出兩朵彩霞。寄居英國多年，女兒殷盼著能看見「媽媽的媽媽」，想像我們三人會有一脈相傳的輪廓與性情，期望從奶奶身上找到我的軌跡。

　　重回闊別八年的香港，奶奶終於近在身前，女兒卻滿頭霧水，尋不著她與我相似的脈絡。家母是黑黝而矮胖的，國語不靈光，未受過正式教育，言談間響著囉唆的鈴鐺。直到母親端上一道道親手泡製的菜餚，那稔熟的濃香喚醒女兒的意識，她樂融融地對我說：「我終於嗅出奶奶是您的親媽媽了！」

　　女兒發現奶奶家到處貼滿長長短短的中文句字，不知為何物，我告訴她：「這都是聖經經文，奶奶信主後不久，就開始修讀一系列專為老人設計的神學課程，名叫『天國耆兵』。她已經六十多歲，記憶力不好，為了熟記聖經，只好將經文貼滿全屋。」她聽畢好生感動，猜想：「自己繼承了母親的勤奮好學，而母親又是繼承奶奶的。」我卻向她解釋：「奶奶從未讀過書，一生當女工為生活勞碌，是上帝給她晚年的恩典，使她學習聖經真理。」

　　我翻開母親的神學院畢業照給女兒看，精神奕奕的家母穿著學士袍滿面春風，果真「人老心不老」。女兒忽然發現新大陸，雙眸閃出靈慧的光芒，得意地對我說：「原來生命可以『逆向遺傳』，您對上帝的敬虔竟然倒流入奶奶的生命中。那麼，會不會有一天，您也愛上我最喜愛的《哈利波特》和《暮色之城》呢？」我向她會心一笑。

　　家母信主後變得開朗活潑更樂於助人，經常參與教會的關懷事工。她又練出一套標準的太極拳，甚至乎開班授徒，已結出些許「小桃子」和「酸李子」。女兒見奶奶於公車站牌前閒著，竟渾然忘我地跨開步伐，雙手慢動作地「東摸西摸」，最後摸出個大西瓜再切成兩半，一半分給左，一半分給右，令她惑然。她暗想：「媽媽是舞蹈老師，卻從未有過這種姿勢，這是那門子的舞呢？」後來我向她解釋：「這不是舞，是太極拳，要運用內功的，奶奶行，媽媽練不來。原本體弱多病的奶奶練太極拳之後身體變健康了，她就無時無刻、慢手慢腳地練著。」

　　女兒忽然自慚形穢，發現奶奶可以旁若無人地專注練習她心愛的太極拳，恰若我全然陶醉於舞蹈中，那份盡情盡性的投入，是學芭蕾舞的她至今仍未領悟到的。她為此沮喪，說：「我不如您和奶奶，您們都很像，為何我沒有遺傳到這一點呢？」我摟抱著她，柔聲說：「你會的，要先明白自己在上帝眼中是寶貝而且獨一無二，你就能充滿自信，享受祂給你的才華，盡情跳舞，自然地將全部感情融進去。奶奶一生都很自卑，直到她發現上帝愛她，給她智慧學會太極拳，她變得自信滿滿，就傾盡全力要學到最好。」家母「摸東摸西」的模樣自此烙印在她心裡，往後女兒記憶中的奶奶就是那位全神貫注地左右分西瓜的太極師傅。

　　返鄉之旅即將結束，生於斯又長於斯的我依依不捨香港及親人故友，重回「信美卻非吾土」的英國。登機前，「女兒的女兒」與「母親的母親」相視而笑，我在其間成為她倆的交集點。女兒將奶奶老當益壯的身影藏在她的記憶深處，每回看著我，奶奶會不期然地自她的記憶裡跳出來，站在我身後，東摸西摸地耍太極拳。

　　有一次，我俏皮地問女兒：「媽媽老了，變醜了，您還會愛我嗎？」她連忙回答：「當然啊，奶奶也老了，您還不是很愛她嗎？」我又問：「您覺得奶奶老嗎？」她雙眼骨碌一轉，說：「人都是愈來愈老，奶奶卻例外，我覺得她愈來愈年輕，可以讀神學又學太極拳，而且帶隊到窮鄉僻壤的地方傳福音，真不簡單！」

　　我遂翻開聖經，告訴她：埃及王子摩西一生最大的祝福，那就是：他活到一百二十歲，「眼目沒有昏花，精神沒有衰敗。」 （申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