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媽媽的味道

第 3087 期（2023 年 10 月 22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你們錢太太也認識我！」在Safeway(超市）門外的石桌第一次見面，老太太就讓曉易知道台灣人脈圈子有多大，教訓媚媚的氣勢和大宅裏那場追逐有天淵之別：「你看看人家的坐姿，這才像個淑女呀，哪像你擘開大腿這麼粗魯！」曉易意識到她連台底下一舉一動都沒放過，偷偷抹了把冷汗。

　　直到從別墅出來那天，她們才開始第一次單獨相處。「我們回家！」媚媚一屁股坐在自家Volvo(富豪轎車）的副駕駛位置上，像老闆那樣冷眼旁觀新司機的每一個動作。還好，至少沒刁蠻到搶方向盤，曉易真有點怕惹她發脾氣。

　　上高速之後，媚媚故意把腿擱上儀表板，瞅着曉易有甚麼反應，可是沒有。「好無聊！」她恢復了坐姿。「啊，你怎麼樣？心情不好吧？」曉易對這三個字的敏感度完全出乎她意料，連身子都扭過來了。「嗯，你開車還可以。」她雖然驚喜，但很快又變回懶洋洋的模樣。見她滿懷心事地把頭歪向窗外，曉易想起自己從前坐在小張旁邊那樣子，忍不住抿嘴一笑：「謝謝喔，你說的和我爸一樣。」「你在大陸就會開車嗎？」曉易瞟到大眼睛在右方正對她眨巴着。

　　「噢，那時跟爸爸的司機學一下，這裏的朋友再幫我練。」她腦海裏閃過蘇珊陪着用平時接送大家的小豐田練車那些午後，稍微頓一頓。「然後呢？然後呢？」女孩催得很急。「第一次當司機，就是載爸媽逛洛杉磯喔，嘿，我爸一上車就緊張地抓住把手不敢放啊，下車才嘟噥了一句，『還可以』，嗯，是我媽偷偷說的！」「哇哈哈！」媚媚的大眼睛瞇成兩條月牙，直到進家門也沒發過脾氣，儘管曉易誤按了全屋防盜警報系統的開關惹來了警察。

　　「明明是外婆，為甚麼喊奶奶？」「親一點啊。」「你很小就來美國？」曉易留意到客廳裏唯一的全家福，比起眼前這個時不時攤在沙發上喊「好無聊」的少女，她更喜歡相片裏那個好奇地瞪住鏡頭的大眼小丫頭。「嗯，起初爸爸來陪着好幾年，我老是趕他走，但媽媽說讀完書才准回去。」曉易還沒來得及問別的，她已經開始如數家珍：「可是，唉，你知道台灣的東西有多好吃嗎？像那個蚵仔煎、烏魚子……。」

　　那天晚上，曉易第一次看見她身上那件布滿窟窿的發黃特大號白T恤，像從垃圾堆撿來似的，明顯是大人穿舊扔掉了：「啊！你，這，衣櫃裏那麼多漂亮衣服，為甚麼？」「它有媽媽的味道！」媚媚張開四肢，用力把自己摔在她媽媽只睡過幾次的席夢思上，兩眼直勾勾望天花板，「我只要她。」（下期待續）

【要聞】

【教會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