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兩個消息

第 2982 期（2021 年 10 月 17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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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堂伯決定不再供養你，你必須回大陸，三日後去香港的機票已經買好，他已經向大學撤銷贊助人身分，還叫我看管你直到上飛機。」花姨剛進門就像背台詞一樣宣布，每一句在甄曉易耳中都如晴天霹靂，「喏，我連你的錢都取出來了，拿着。」

　　她一雙驚愕的杏眸愈瞪愈大，竭力地捕捉花姨一直在閃躲的眼神。接過那疊美鈔，手在發抖，彷彿一切都頹然終結。

　　不久前，接到黛安轉來鄭伯致大學公函的副本時，她雙眸也是驚訝得愈瞪愈大。捧着那頁薄紙，反覆細看每一個單詞，上面赫然承諾以獎學金支付她未來的全部學費！

　　昨天，花姨來接她搬回公寓，她以為因暑假開始，堂伯想節省住校費用呢，就連忙託花姨轉告獎學金的消息，滿以為他一定開心，不料今天竟迎來這麼駭人的消息。

　　她獃望着已經轉身去客廳看港劇影帶的花姨，許久才結結巴巴地問：「堂伯怎會這樣說呢？發生甚麼事嗎？對不起，是我做錯了甚麼？請您告訴我，不明白啊，想，想問問他……」在電視機虛擬的喧囂中，她終於聽到花姨的聲音：「總之，你不能留在美國，別指望找他，他說了，不想再見你，還說，沒有欠你們任何東西！」

　　空氣中突然只剩下港劇裏的對話。

　　然而，幾個月來的人和事不斷地在腦海盤旋……忽而是剛到美國時天真爛漫的自己閒聊不吃肉會沒力氣，不久就側聞有人向堂伯投訴她無肉不歡；忽而是聽到夜半私語，有人慫恿花姨向堂伯要錢開珠寶店……一堆亂七八糟的事纏繞在心頭，她多麼希望那些只是幻覺，卻又如此真實！很想告訴堂伯，卻不知所措，從此不見？是背叛者封口之策嗎？

　　「我，我可以告訴父母嗎？」她鼓起勇氣打破了沈默，這是數月來唯一的一次致電。花姨點點頭，還給她看機票。

　　「媽媽，堂伯買了機票要我三日後回家！爸爸在哪裏？」「他出差去了新加坡……」她不敢多言，只簡短地讀出航班資料就匆匆掛斷，在花姨狐疑的目光下躲回衣帽間收拾行李。

　　她照來時的老辦法，把爸媽給的救命錢藏在隱密的位置，其實從來捨不得動用一分一毫，現在更是誰也別想拿走。錢啊錢，真令人心煩，她疲憊地閉上眼睛卻睡不着，心裏交替出現鄭伯和堂伯的圖像：一個滿手臂都是血液透析針孔，卻安詳又滿足；一個坐擁半個城凍肉王國，卻眾叛親離。

　　半夢半醒之際，又想起第二次拜訪小白樓時鄭伯很費勁說的粵語：「不用謝我，都是上主所賜，祝福中國人後代……亞伯拉罕捨得獻兒子，耶穌捨身為我們死……別擔心，好好讀書。」。

　　「既然給我，為甚麼現在又成了得物無所用呢？」她喃喃自語。

　　（下期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