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合本》聖經經文 – 概談方言用詞和地域性中文

第 2854 期（2019 年 5 月 5 日）
◎　《和合本》聖經百週年紀念系列　◎　洪放

分享： Whatsapp 電郵 臉書 推特
 

　　筆者在修訂《和合本》聖經經文時，偶然會遇到一些方言用詞，最顯著例子見於耶38.12的「胳肢窩」，這是北方用詞，南方人根本不知所云。《現代漢語詞典》386頁標明「胳肢」是方言，意思是在別人身上抓撓，使發癢。另364頁註明「胳肢窩」又可作「夾肢窩」，意思指「腋窩」。《和合本修訂版》就把這個罕用詞「胳肢窩」改為「腋下」。此外，《和合本》經文用了六次「崽子」（創32.16兩次、撒下17.8、箴17.12、何13.8），這也是個方言字，《現代漢語詞典》386頁標明「崽」是方言，意思指「兒子」，其發音就如粵語的「仔」，意思也是一樣。可見南方漢語用的「仔」，北方有些地方的漢語用「崽」。《和合本》用了六次的「崽子」，指的都是還在哺乳的動物幼子，創32.16兩次指駱駝的幼子，其他三次都指母熊的幼子。《和合本修訂版》都按上下文修改，分別作「小駱駝」、「小熊」。另外還有一個動詞「曉得」，《和合本》用了116次，被判定為方言詞，因此大多數都改用「知道」或其他動詞了。

　　由於需要負責監督經文的修訂，我難得有機會和香港以外的學者攜手合作，尤其是臺灣與中國內地的聖經學者。我知道在審閱《和合本》經文的修訂時，絕對需要採用標準漢語，並且採納《現代漢語詞典》和一書兩冊的大型辭書《現代漢語大詞典》作為依據裁定。同時我也不停提醒自己，修訂過程當中需要避免受到方言的影響，尤其受到廣東話影響的港式中文，或臺灣方面受到閩南語影響的地域性中文。全球說廣東話的華人人口估計約有七、八千萬，在中國六、七個方言系統中排行第二，僅些微落後於說吳方言（例如：上海話、寧波話、溫州話）的人口。換句話說，讀《和合本》聖經的讀者，二十人當中僅有一個人用廣東話閱讀。絕大多數的中文讀者，都是用普通話或華語閱讀聖經經文，因此《和合本修訂版》的經文必須符合大多數讀者所用的漢語（即普通話或華語），以標準漢語為圭臬和依據。

　　多年以來和我一同共事修訂《和合本》經文的人員，都不是說廣東話的華人，這令我對於地域性中文和中文用字深受地域語音影響這個現象，變得異常敏感，也變得特別注意。令我印象深刻的有「殿」一字，尤其在出現「上帝殿…」或「上帝的殿」經文裏，我發現修訂小組把「殿」增譯為「聖殿」。我就感到困惑，而且有異議，因為我想保留「聖殿」來翻譯原文另外一個具有神聖含義的「殿宇」一詞。修訂小組的主編周聯華牧師就向我交待，他說假如單單作「上帝殿…」或「上帝的殿」，會令聽者誤會作「上帝店…」或「上帝的店」，我才恍然大悟。廣東話的「殿」和「店」發音差別都很大，而普通話「殿」和「店」就是絕對同音的入聲diàn。無可否認，聖經經文不單給讀者眼看閱讀，也有很多時候是誦讀出來，由會眾聆聽的，因此修訂經文時也需要考慮方便聽者的理解。

　　同類的例子，有《和合本》經文常出現的「邑」一字，共有240次，絕大多數用作「城邑」，另有六次作「邑宰」，都被主編周聯華牧師主張改掉了，只剩下兩次單單用作「邑」字的平行詩句，在以賽亞書1.26；22.2與「城」字對稱。我用廣東話讀這個「邑」字，覺得沒有甚麼不妥，為何全都改掉？周牧師就解說，廣東省有個地區名叫「四邑」（指新會、台山、開平、恩平），所以廣東話「邑」很普遍，常聽常用，也許說廣東話的人對這個字情有獨鍾。但是「邑」字在普通話是個罕用的僻字、舊字，詞典也沒有「城邑」這詞條。漢語「邑」字發音為入聲yì，我在翻查《現代漢語詞典》，yi音漢字多達178個，平聲22個，上聲39個，去聲24個，入聲93個，因此同音字多得很，把我嚇呆了。再者，「城邑」漢語發音和「誠意」、「成衣」、「成議」一模一樣，是絕對的同聲詞！於是拍板，把「城邑」修改為「城鎮」、「城」等別的用詞。同樣的理由，「亦」一字也是港式中文常用常見的字，發音yik也是和漢語的入聲yì差別很大。原來這個「亦」字在廣東話常用常見，但在標準漢語是個罕用的書面語，相信主要原因，又是因為太多同聲字了，因此避而不用，改用「也」。「亦」這個字在《和合本》也只用了八次，但是都用作音譯專有名詞。記得我邀請中文老師給我審閱《活學聖經》的註釋文字時，發現文稿中充滿「亦」字，於是被提醒宜少用「亦」，改用「也」字。

　　記得在修訂新約經文快要定稿付梓時，我發現希伯來書6.18「強有力」的用詞，覺得欠了個「而」字而該作「強而有力」，但說普通話的同工極力堅持，用普通話閱讀「強有力」比「強而有力」好得多，通順得多，又說「強而有力」用普通話發音不好讀，於是我又得到新的領受和啓發。另外在使徒行傳第3章修訂稿發現採用「訝異」，把我嚇了一跳。我從沒有遇上這個「訝異」用詞，雖然我知道意思為何。後來向臺灣方面的同工反映，才知道這個用詞在臺灣非常普遍，常見常用；其後我在臺灣看電視新聞報導時，終於也親耳聽到了。但是「訝」用廣東話讀非常彆嘴，年輕人都不會發標準的nga音，而只會發a「阿」音。最後再向中國內地的學者進行諮詢，他們都說內地也少用「訝異」，結果文稿決定改用「驚訝」。

　　最後舉個實例，反映中文用詞確實出現地域性的發展，就是臺灣用的「道地」和大陸、香港用的「地道」，這兩個詞都沒有在聖經經文出現。其實兩個用詞都可通用，都表達相同的含義，但臺灣方面的同工指出，不用「地道」，是因為這會誤解作「地下通道」，看來這也不無道理。中文確實出現了地域性的差異，除了中、台、港三地之外，又有海外廣大的華人國家和地區使用華語，這種中文地域性的發展趨勢實在無可避免，也許在修訂百年經典聖經《和合本》這項重大工程上，可以為扭轉這個趨勢作出些微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