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非走不可

第 3091 期（2023 年 11 月 19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啊！啊！」像被狠狠打了一記悶棍般，甄曉易忍住腦袋的脹痛和想吐的衝動，「其實我，嗯，一直想回報公司呢，您看，我天天在改善不足呢，能不能，嗯，請求您，多給一次機會……」她結結巴巴地對大半年來受到的精神折磨表示感恩戴德，老闆那張漠然的臉上分明刻着：「你非走不可。」

　　「或者這樣，等一等再通知入境處可以嗎？讓我先找到新的工作，唉，您是知道的，我在香港的身分，要有公司聘用才符合逗留條件啊！」「我們不會這樣幫你，你記住，我沒欠你阿叔甚麼人情，都不知道為甚麼當初要答應他！你一直是公司的負累！」

　　最後一次在牛池灣坐上開往西貢的綠色小巴時，老闆那溫文爾雅卻彷彿藏着無數利針的聲音，仍在不停地挑撥她曾經的傷口。畢竟做生意之前曾經在某大學教過書，他比堂伯看起來更像謙謙君子，可說的話比當年花姨傳達的更帶刺，刺得血流披面。出了名亡命的小巴在狂飆，她閉上眼睛，十指緊扣，躲進那份幾乎感覺不到但確實存在的關係中，默默等待那傷口被撫治。

　　在陰鬱的秋風中，她到處找最經濟的租盤。不知道何時才有收入，手頭的存款要省着用。普通的公寓除了租金昂貴，還要至少簽一年租約，她沒法簽。如果找不到新工作，年底就得離開香港，全因為舊公司早已通知入境處。

　　茶果嶺和觀塘的唐樓，旺角鬧市的劏房，那些亂麻般扭成一團的電線、布滿灰塵和蛛網的天花、雜亂無章的電表、水表、薄得連別的房客打呼嚕都能聽見的間隔牆，與睡床相距不到兩米的煤氣爐……看得人心裏像有十五個吊桶在打水，直到聽了詩詩的電話才平靜下來，隨即前往何文田。

　　以前在公司裏沒幾個人找她吃午餐，大家都以為她是老闆的親戚，只有大大咧咧的詩詩不太在乎。

　　女青年會的服務式公寓雖然沒有廚房，但乾淨整齊，還不用簽長約，可是優惠房價只給教會推薦的人。「沒問題，你以後就來這兒聚會吧。」詩詩把她帶到附近一座教堂裏，牧師很快寫好了信。「噢，原來你是會友啊！」曉易一臉感激，也一臉狐疑，因為從沒見過詩詩在吃飯前禱告。「從小就跟着家人來，別送了，快去找工作吧，星期天不一定見到我喔。」詩詩一邊做着打電話的手勢、一邊匆匆橫過窩打老道趕巴士回公司。

　　直到十二月，整個香港仍在谷底。曉易不停投寄求職信，面試地點從中環、尖沙嘴延伸到荃灣，都是些比舊公司大很多的辦公室，但所有人一聽說她要海外雇員的身分就都搖頭。（下期待續）

【要聞】

【教會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