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我想回去

第 2983 期（2021 年 10 月 24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全球金融海嘯之後的香港，盛夏更加炎熱了，告士打道上高聳的商廈正被暑氣和悶濕籠罩着。玻璃幕牆外不遠處就是碧波蕩漾的維多利亞港，夕陽一縷微光穿過雲層間隙，投射在佇立窗前的甄曉易臉龐上。

　　這幾年來分析過的項目不計其數，沒想到今天接到的，竟是廣州沙面島改造的投資價值。辦公桌上的《沙面現狀建築功能分布圖》，喚起她十多年前的回憶。曾經兩度徜徉在沙面大街經歷百年洗禮的新巴洛克式、仿哥特式、券廊式、新古典式建築之間，均是在美國領事館申請簽證之日。

　　第一次去沙面，幾乎是被父親押送上場，那時曉易並不理解，誰料不到一年就被堂伯「遣返」。對堂兄的行為，甄瀚咫也很震驚，但緩過氣之後總算透露了一點端倪：「我當初要他保證，萬一不能繼續照顧小易，必須負責把人安全送回來。卻沒想到這麼快，我們就別再煩他好了。」這對兄弟從此還有沒有見面？容後道來。

　　美國之旅意外中止，甄曉易似乎一夜間長大了，格外珍惜在父母身邊的日子，但也發覺自己不再稀罕回復公主般的生活，不知前面的路該怎樣走下去。回家不久，幾位已經開始工作的老同學上門作客，父親代為熱情招待，她卻心不在焉。事實上，不到一年的際遇彷彿拉開了一扇天窗，她雖然對移民毫無興趣，卻多麼渴望能繼續探索外面的世界啊。

　　那年暑假結束時，她鼓起勇氣告訴父母：「我想回去完成學業。」甄瀚咫胸膛一拍：「只要你想讀，爸爸就算傾家蕩產也支持。」但她知道家裏的錢根本不夠讀完學位：「謝謝爸爸！我盡量自己解決學費。」她又翻出黛安那張小紙條，大洋彼岸小白樓的電話打通了……鄭伯的嗓音依然含混：「原來發生這樣的事啊，別擔心，只要你回校，我負責學費。」

　　沒有書面承諾，沒有語音記錄，她只靠着這些話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第二次去沙面也是盛夏的日子，甄總仍是讓小張開車一起送她去，一路沉默。那是一次純粹的冒險闖關，沒有贊助人文件，第一次簽證的入學函件也已經過期。

　　沒想到，面談的官員竟然一句也沒盤問，便在護照上蓋發了簽證。

　　甄曉易從美領館走出沙面大街，仰面長天欣然一笑：「可能人家只當我回家放暑假！」三人都不約而同舒了一口氣。可是，那年代領事館裏誰都知道，哪會有中國留學生捨得回國度假啊？！

　　她跟着父親和小張再次經過那座米黃色的小教堂，仍然沒有進去。

　　（下期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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