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撒那


2977 期(2021 年 9 月 12 日)
◎ 天角一坊 ◎ 陳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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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撒那!和撒那!」

  這天,耶路撒冷城的居民,不分男女老幼,都在爭相往來奔告,猶如傳達那事先張揚的暗號。

  有人拿着棕樹枝往城門方向跑去,小孩也手執一把,緊緊尾隨,跑得氣喘吁吁!父親回過頭說:「孩子,這是不能錯過的時刻呀!聽說耶穌已騎上了驢駒準備入城了!先知撒迦利亞的預言要實現了!我們得趕快去迎接他啊!」孩子一聽到「耶穌」這個名字,份外興奮,畢竟這段日子,城裏城外以致那些回來過節上殿的人,都在興高采烈地談論着,一切話題都指向這拿撒勒人耶穌。

  拿撒勒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這個生於平凡木匠家的耶穌,倒是一次又一次顯出不凡的智慧和異能。

  他,曾使幾千人吃飽!

  他,曾使瞎子的眼睜開、聾子的耳開通、瘸腿的行走!

  他,使被鬼附的得釋放!

  他,甚至使死人得以復活!

  他,就是我們引頸以待的那一位?

  「不潔淨了,不潔淨了!」

  我的思緒突然被打斷,聲音由遠至近,途人都慌忙躲避,只有我呆若木雞站着。這人從身旁掠過,疾步走向城門方向,蓬頭散髮掩不住發紅的臉、撕裂的衣服露出胸前紅腫的癤子和花白的皮屑、還有膿瘡的腐臭氣味,我能斷言他是一個痲瘋病人。因為沒有人能比我更清楚和熟悉痲瘋是怎樣一回事:

  起初一切不着痕迹,日子看似如常,直至有一天,皮膚出現異樣,我還以為只要穿得體面一點,再多塗一點名貴膏藥就是了,只是患處不斷擴散,驚恐的寒流和毒害同時在我全身流竄,只有經上那烏斯地的約伯,才能明白體無完膚的煎熬和折騰。

  我曾與神爭論,也曾為自己的罪哀哭,也曾寄望祭司可以幫我代求,可是拯救的日子一直並未臨到。隨着日子過去,我的感覺漸漸麻木,已分不清是肉身的麻木,還是心靈的麻木。當祭司宣告我是不潔之人,必須與人隔絕,我知道神和所有的人也都棄絕我了。從前我們碰面互祝平安,走在大街小巷「沙龍、沙龍」之聲不絕於耳,直至患病,代之以掛在嘴邊的「不潔淨了,不潔淨了」。

  「不潔淨了,不潔淨了……」聲音漸遠,那人已往城門方向走了,分散的途人迅速攏合,毫不在意方才的岔子。我刻意大動作地抖了一下衣服,若無其事繼續前行。我的心一直在抖,昔日和耶穌相遇的畫面在腦海不斷盤旋……

  那年,我也是跑得氣急敗壞,邊嚷「不潔淨了!不潔淨了!」在擠擁的人羣中穿插,爭取直奔耶穌跟前的機會,五體投地俯伏拜他。

  「主若肯,必能叫我潔淨。」我屏息等待。

  「我肯,你潔淨了吧!」一聽,我抬起頭,難以置信。烈日之下,耶穌的臉容散發光芒,我想凝視卻是不能。我這走在黑暗中、住在陰影籠罩之地的人,豈料這天看見了光。

  此時他伸手摸我!觸碰不就意味着承擔這個罪人的疾病並背負其惡疾嗎?我的腦袋頃刻一片空白,震盪燙熱漫過全身如被雷擊。長期乾澀的雙眼竟滲出了久違的眼淚。我的心隨之激動,身體不住顫抖。

  「你切不可告訴人。」他嚴嚴囑咐。

  「甚麼話都不可告訴人!只要去把身體給祭司察看,獻上摩西所吩咐的禮物。」我恨不得時間從此停留,好把他的容貌和聲線鎖在記憶裏,耶穌卻打發我離去。

  我找祭司察看身體,確認已得痊癒。祭司用牛膝草灑上血,為我行潔淨之禮。牛膝草本是錯綜交纏,不易從土裏拔出,得用利器一刀斬斷,願我與罪也從此斷絕。願牛膝草醮上的血,誠如當年先祖在埃及地畫門為記的血,救我脫離凶惡,贖我性命。禮儀完畢後,祭司已急不及待着我買牲口獻祭,我按例一一辦過了。

  打從發病以來,從沒想過有這樣失而復得的一天。當我被許許多多素未謀面的人簇擁,要聽耶穌醫好我的故事,更是繪影繪聲。

  只是關注的尚還有法利賽人、祭司長和文士。說也奇怪,他們平日不屬一黨,起先也是個別面談,當我日復日一次又一次被召到他們當中,重複當天的細節。他們竟然團結起來,共同收集關於拿撒勒人耶穌的事。

  我的回話也漸漸收歛,他們臉上的神情也愈見詭異。

  他們關心的似乎不是我怎樣得痊癒,而是耶穌所言所行的顛覆性。他以不一樣的眼光解讀律法,又在安息日醫治病人,按宗教領袖的論調,這個耶穌說了許多僭越的話,行了許多叛逆的事,反傳統、反制度,直衝他們的權力核心。奈何民心所趨,耶穌的名聲愈發傳開,跟隨的人愈來愈多。

  「和撒那!和撒那!奉主名來的,是應當稱頌的!」

  「和撒那!歸於大衞的子孫!」

  「奉主名來的是應當稱頌的!」

  「高高在上和撒那!」

  此時,歡呼聲此起彼落,愈見澎湃,看來耶穌已入城了。

  耶路撒冷、耶路撒冷!從天而降的平安之城,你的平安將備受衝擊……

  

作品賞析:

  作品出現兩個痲瘋病人:棕樹節在耶路撒冷沿街吶喊追尋耶穌的一個,另一個是敍事者:被耶穌潔淨的一個。藉節日的氣氛,襯托自己不堪的過去。這種倒敍的說故事方式,拉長時間來增加內省的深度。(黎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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