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死法

第 2364 期（2009 年 12 月 13 日）
◎　童話人間　◎　林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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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好死！」她讚歎道。

　　好像有點風涼，但出自她的口，旁人都默默認同，因為她對死亡並不陌生，絕對有資格評論關於死亡的事。

　　資深演員陳鴻烈在拍劇更衣時忽然猝死，才六十六歲。據報道，他在更衣室心臟病發不適暈倒，經急救曾一度醒轉，當大家以為危機已過，沒料送到醫院後，還是返魂乏術。

　　「心臟病發，去得快，才辛苦一會兒，真是好！」她目睹過「不好」的死，有多痛苦，她都經歷過；談起來，你會以為她不再痛了，我相信，是死亡把她訓練得更堅強。

　　以前，丈夫是「行船」的，在家的時間極少，她幾乎是獨力在家帶大六個孩子，那年代的婦女看來都不得不強悍，才能撐過。其實生了三個之後還有一個，出生後不久，一天忽然沒有呼吸。沒有了，說來平平無奇的。的確是這樣，在那粗生粗養的年代，無暇哀傷。之後，還不是又多了三個！

　　然而，六個後來只剩下五個。那個本來生來就體弱多病，不知怎樣終於把他拉扯養大，成家立室，他卻在事業如日方中時忽然發病，出入醫院好長一段日子，最後還是在病床上去了。

　　弟弟去了，本來一家移民到澳洲的大哥決定回港，盡兒子的責任，照顧父母。誰料不多久，一向不煙不酒經常運動體型健碩的他，在一次身體檢查中忽然發現肝癌，而且，接近末期⋯⋯

　　在最後的日子，她沒有再去探望兒子，「白頭人送黑頭人」，其實她連送都沒有去送。她沒有直視死亡，但她對它是如此的熟悉。

　　最後剩下四個女兒。「以前奶奶喜歡我好生養，開枝散葉。結果她不知道，兩個兒子都沒有了，唔慌唔散！哈！」蔑視「死亡」，嘲笑「無常」，從容活下去，是最大的堅強。

　　「最怕死剩把口。」她用慣常的鋒利口吻繼續談死，提到正在病中的「他」。她厭煩病痛對人的折磨，不是真的厭惡他──他的患處在雙腿，痛得無法走動，常鬧脾氣，都發在最親的人身上。

　　「在睡夢中死最好，是福氣。」

　　幾天之後，資深廣播人鍾偉明又突然猝死。據報道他是乘港鐵返工時突然暈倒，沒有呼吸，心臟停頓。終年七十八歲。

　　她必定會說：死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