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云医生专访——爱在四川
第 2332 期(2009 年 5 月 3 日) ◎ 一个字一颗心 ◎ 吴思源
四月十五日下午,我抱着喜悦的心情来到突破青年村,访问人称「蔡医」的青年发展基金会长蔡元云医生。我简单介绍了是次访问的目的,就急不及待地问了蔡医一个问题,是否有一个字,可以代表他在四川一年以来的服事。他沈默了一会,说:「这一个字,很奇怪,就是在第一期培训的结业典礼,我们请每组学员都做一个几分钟的总结,无论在六个月训练中的感受,或者进去灾区服务的感觉,他们差不多每一组都提到同一个字,这让我感到很惊讶!」
我马上追问说,那麽是甚麽字呢?他娓娓道来:「就是一个『爱』字,由於灾後需要很多重建的工程丶肢体康复丶经济恢复的活动……我们进去时,看见很多潜伏的忧伤丶失落,心想不如尝试做另一项,比较容易被人忽略的工作,於是我们便开始做心理辅导,进行了六个月密集的训练。料不到,他们在最後总结时,用一个『爱』字来总结,这让我感觉很惊奇!」
512汶川地震将近一年,虽然灾祸无情丶人间却是有情,我们可看见世界各地人对四川的爱。蔡元云医生亦不辞劳苦,在四川地震两星期後,马上到达灾区帮忙救灾的工作,并在其後一年时间里,大部分时间参与服务当地的灾民。他认为在这服务一年中,可以用一个「爱」字代表自己所见丶所闻及所感。
兵分两路进入灾区
向来在四川昭觉的青年创业培训中心定期有训练。该培训中心由MSI机构创立,而MSI乃是戴绍曾牧师创办,该培训中心是为彝族的青年从乡村进入城镇进行职业培训,蔡医与青年发展基金会同工每年被MSI邀请到四川做培训。他们原本打算在五月二十七日进去那里,打算到成都後,再乘坐火车进入昭觉。忽然遇上512汶川地震,有些同事开始犹豫,因为当时还有馀震,环境也很混乱。蔡医只有祷告神,祈祷後,心想如取消行程,害怕会给四川青少年某种信息,他们(蔡医的团队)似乎在危机中回避。於是他建议兵分两路,一条路线从云南进去比较安全,可以不用经过灾区;另一条路从成都进入,但是他还是希望从成都进去,可以看看当地的情况。
512汶川地震後,蔡医知道不能忽视「灾後心理失调」的现象丶哀伤的辅导丶心灵的医治及支持系统的重建—特别需要关顾那些失去独生子女的父母丶丧失父母的孤儿及因灾害伤残的市民。因此,於去年五月二十五日,他们组织一个培训小组,进入成都,与当地的救援组织及专业人士商量四川灾民心灵重建的可行方案。他与突破机构的三位同工抵达成都後,探访四川的灾民及北川一中的学生们,了解他们的需要。他看见一片颓垣败瓦,一群老师们却自发性地拿着砖建厕所。他感觉很好奇,後来有位老师告知,他们刚到达那里,看见那里的小孩子很失落丶混乱丶跑来跑去,就主动兴建临时的课室让孩子上课。老师们二十多人住在一个房间内,他们还愿意把私人积蓄全部用来建房子,并表示将会回到原来的学校任教,他们的爱心让蔡医十分感动。
偶然遇上四川的「儿子」
有一次,蔡医的儿子阿辉去到成都市郊,在一所弃置的学校,遇上映秀镇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士,他乞求阿辉帮他忘记过去,忘记一半也好。他已经有两个星期不敢睡觉,每次睡觉时,总会想起亲眼目睹自己的村子突然塌下,他的父亲丶母亲丶妻子及六岁的儿子活活地埋葬在瓦堆中。他两个星期以来都不能吃东西,只可以喝水。阿辉看见该男士的情况严重,便邀请蔡医陪同再次探望他。蔡医握着那个男士的手,那个人告诉蔡医,他从前甚麽坏事都做,直到遇上了他的妻子,他才完全改变过来,当时蔡医真的不知所措,不懂得说甚麽话回应。
临走时,那个男士要求蔡医帮他做一件事情,他的要求让蔡医感到十分惊讶,原?他要喊蔡医一声「爸爸」,因为他父亲的年龄与蔡医相约。蔡医双手抱着他,让他喊一声「爸爸」。阿辉告诉那个男士,蔡医是自己的亲爸爸,那个男士马上抱着阿辉,高兴地说:「那你不就是我哥哥?」蔡医那时明白到虽然那个男士身体受伤丶物质缺乏,但是他最需要的不是物质支持,最需要的是关怀。在短短几天的探访中,他认为当地的灾民在安置区中,不只是住的地方,而是有一个社区的支援,让他们感觉有希望!
各地人士自筹资金服务灾民
第一次成都之行,蔡元云医生认为最重要的是与当地医疗机构接触,关注当地灾後心灵重建可行方向。最後,成都华西医院决定成立心理康复研究培训中心,并邀请蔡医担任协调人一职,负责联络及统筹香港及海外合适的专业人士一同参与此项工作。在去年七月二十六日,他们一行二十多位心理辅导员到成都作初次培训,其中有些是大学生,以及邀请英国与挪威的专家进入四川。专家们自己筹集基金进入四川,挪威的专家成功要求政府赞助,有的是从其他途径获得支持。他们在成都有六个月密集的培训课程,包括心灵丶心理丶社交康复等内容,学生们几乎每一次课程都出席,学生们还承诺要在该区辅导当地灾民。那些学生都是来自不同的学校,有的来自美国,有的来自加拿大,他们的付出都让蔡医看见爱的流露。
最让蔡医感动的是,每次进入灾区的人,他们在小组训练所学的东西都运用出来,有些人是当地的灾民,尽管他们自身都已经受伤,饱受丧亲之痛,他们投入工作,却忽略了自己的需要。当时的情况很混乱,他们在不同的地方训练,有的在树下,有的在路边……十个人一组,每组两个导师,其中一个导师不变,在上海定期派一些人进入灾区,他们是请假进去的,有学生还申请延迟毕业,坚持要进去服务灾民。就是因为这群人的无条件的付出,四川灾民都被感动!
四川人的合群和乐观
国家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已经兴建好安置区,由解放军兴建,他们效率很高,兴建很整齐。虽然硬件很快兴建好,却缺乏社区重建的意识,例如游戏的地方。由於四川重建,中国东面的钱都往西面去了,当地的政府也保持很开放的态度,让蔡医他们在当地做心理康复训练。蔡医相信四川将会让人眼前一亮,他们民风朴素,保留了许多文化遗产。他们将会在四川建一个亚洲最大的心理康复中心,而且经济丶旅游丶资讯科技丶软件等将会有显着的起飞,肯定超越地震前的情况。
当地的灾民很有群体意识,蔡医他们每次到那里,灾民都很热情,主动请他们吃饭,当地人们很乐观丶喜欢喝茶丶喜欢打麻将,尽管在帐篷里,他们依然在打麻将,他们的凝聚力非常强。根据国家的资料,灾後做过手术的人数达三十万以上,丧生人数超过八万,失踪人数接近二万。美国911事件後,有调查显示,美国人患上PTSD(创伤後心理压力紧张综合症)的人数,大概14-15%。蔡医在访问中透露一个尚未公布的消息,在四川曾有一个很大的调查,在灾区抽取了二十万人,做了一份详细的问卷,发现当地的人们患上PTSD只有美国的三分之一的比例,这数字是显着的低,这也让蔡医生感到希奇。有专家解释说,也许是中国文化,四川人合群丶乐观,西方比较个体性,而且政府反应很快,另外全世界的人士都进入灾区,不但有物质上的支持,也有软件丶培训上的支持。
忧心丶担心,源於关心
蔡医最担心的是那些中年丧失孩子,而且不能再生孩子的人,他们的创伤会比较大;此外,就是老师们,因为他们白天在安置区教书丶晚上也住在安置区,会为学生举办晚间活动,他们会过於疲倦;以及当地一些公务员,工作量大,要承担很大的压力,他们有自寻短见的个案。此外,四川人们现在的生活没有问题,但是以後的生活怎样呢?外面的投资者是否愿意摆放资金在四川发展呢?前面的道路还是未知数,农村的居民只会从事耕种工作,现在进入城镇,他们短期还可以帮助兴建房屋,但他们以後该怎样适应城镇的生活呢?将来是否有外界投资者愿意投资在这地方呢?
蔡医认为现时不应该再与灾民看过去,而是应该怎样面对将来,建立健康的社区丶健康的校园……於去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香港特区政府「支援四川地震灾区重建工作信托基金」正式公布同意赞助青年发展基金「四川灾後心理康复培训及服务计划」工作,最终与特区政府於本年二月十九日达成协议及签署了一份两年的项目合作协议。蔡医希望之前所做的事情,可以带到将来,在未来两年里,将需要更多的义工,并且很开心现时香港丶上海等地方有很多机构丶学校都愿意参与他们的工作。蔡医笑言:「我们只是桥梁,让外面的义工进入四川。」
访问期间,蔡医生言谈之间,无处不流露对四川人们的关心丶爱心。现时於四川也有青年发展基金的办公室,蔡医希望可以培训更多的人,服务四川的灾民。蔡医笑着说,他的太太丶两个儿子定期也会到四川服务,他们打算在成都多租两个单位,在那里建立另一个「家」,既方便在四川服务,亦方便招待外来嘉宾。蔡医生还谈及偶尔回去四川都会给四川的「儿子」电话,并且让「儿子」与他的「妈妈」(蔡医太太)谈话。
在青年发展基金的通讯中,其中一位参与蔡医举办的心灵康复培训的学生李宣,服务於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社区心理康复部崇州服务站,她分享到:「导师们真挚的微笑,跨越了语言的障碍,犹如盛夏的清风丶冬日的暖阳,让我们轻松丶让我们温暖……导师的第一词汇永远是鼓励和欣赏。当我们在别人悲伤写卡片时,我们心中涌动的是爱;当拿着写满小组成员对自己赞美的卡片时我们心中拥有的是爱。」
▲胜利村全人健康中心建设捐赠仪式
▲蔡医生参与培训工作,向四川的学员讲课
▲ 蔡医生一家出席灾後国际心理康复系列培训班闭幕礼。
▲ 擂鼓镇胜利村全人健康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