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札記～潘霍華的「中間」與「邊界」（四）

第 1957 期（2002 年 2 月 24 日）
◎　神學縱橫　◎　鄧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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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霍華的「基督論」講課，其英譯本的美國版書名為Christ the Centre，意思就是基督那中心。然而，中心也是邊界，因而也可以是中間。「基督論」講課是緊接著「創世與墮落」講課的，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前者承接後者的思路進一步開展其邊界與中心／中間的基督論。或者，倒過來說，中心／中間必需是基督論式的，基督就是中心／中間，以致一切僭奪基督位置的中心都是虛假的。

　　潘霍華開展其基督論的方式是引進「中介」（Mittler, Mediator）這一觀念，與「中心／中間」相互聯結起來。事實上，中介就有中間的意味，中介就是介乎兩者之間。不單如此，中介既然介乎兩者之間，也就很自然的同時為邊界、界限。這樣一來，基督作為中介的中心，也就是界限之所在；祂既為中心，亦是界限，中介這一觀念把兩者連接起來。潘霍華在這一講課中的第一章第二節有精采的討論。這一節的題目是「基督的位置」。張賢勇在此書中譯本這一節裡面有一個註腳，正好印證我們這個看法，茲引如下：

　　注意作者在這裡所用的兩個不同的詞語：「中心點」是Zentrum的對譯，原文的「中心」則是Mitte（原文則重兩者之間的含義，並且同「中保」相關）﹝《誰是今在與昔在的耶穌基督》，頁46，收朋霍費爾：《第一亞當與第二亞當》，王彤、朱雁冰譯（香港：道風書社，2001）﹞

　　潘霍華認為當「我」逾越界限，企圖站在世界的中間，取代上帝的位置，「我同我應當所是的本我，被一條我無法超越的界線分隔開了。圪我在同這條界線相遇的時候，就受到了審判。在這樣的場所，我無法獨自站立」（《誰是今在與昔在的耶穌基督》，頁45）。唯一的出路就是基督。

　　而基督所站的，正是這個位置：他站在我與我的中間，站在我的舊實存與我的新實存中間。因而，基督既是我自己的界線，同時又是我失而復得的中心，他是我與我之間的中心，是我與上帝之間的中心。（《誰是今在與昔在的耶穌基督》，頁45）

　　這條界線是人的界限，基督站在那裡，他「不僅是人的界線和對人的審判，還是人的新實存的開端，是人的中心」（《誰是今在與昔在的耶穌基督》，頁47）。這樣的看法，基督作為界線，是審判，是死亡，但他也是通往生命和上帝的中間的中介。於是，對人來說，那就是舊我的死亡和新我的生起，是生死之間的界線。

　　同樣，潘霍華以此而論基督在歷史和自然中的位置。他說：

　　歷史的意義同一個事件關聯在一起，.......就是一個人死在十字架上。......此時，歷史連同它的應許，已走到窮途末路，踫到了極限。.......然而，設定歷史界限的基督，同時又成了歷史的中心，成為歷史的成全。（《誰是今在與昔在的耶穌基督》，頁49）

　　基督是那新的受造者。所以，基督使一切其他的被造之物都成為舊的被造之物了。.......自然在其中心基督那裡所尋求的.......是被釋放。（《誰是今在與昔在的耶穌基督》，頁51）

　　耶穌基督之所以「同樣是舊世界的終結和上帝新天新地的開端」（《誰是今在與昔在的耶穌基督》，頁52），因為他是降卑者與升高者。「人能夠同成為人的那位抗爭，但要同從死裡復活者較量，人卻無能為力。現在受審判、要滅亡的，正是人自己。」（《誰是今在與昔在的耶穌基督》，頁15）這裡要說的是，十字架乃顯出墮落世界逾越界限的罪性；人的邏各斯把上帝的邏各斯釘死在十字架上（《誰是今在與昔在的耶穌基督》，頁15）。然而，這種逾越界限帶來的卻是死亡，因為這是一種自絕於生命的舉動。誰要這樣獲取生命，就喪掉生命了。但另一方面，人在面對復活的基督時，若不逃避、抗拒、抵制，而是順服，則自可在喪掉生命之時，獲得生命了。

　　在這樣的理解底下，我們就會明白，何以潘霍華的基督論講課指出，面對基督，我們只能問「你是誰？」而不是「如何可能？」的問題。「詢問『誰』，即詢問超越性；詢問『如何』，就是詢問內在性。......『誰』問題表達的是相遇者的陌生和異質，同時也顯現為詢問者本身的實存問題（Existenzfrage）。藉著這個問題，詢問者詢問異於自己存在的存在，對自己實存的極限發問。超越性將人自己的存在置於疑問中。藉著他的邏各斯碰到了極限這樣的回答，他面臨的是自身實存的邊緣。」（《誰是今在與昔在的耶穌基督》，頁12）

　　耶穌基督就是外於我的超越性，也是我自身實存的邊緣。只是，人「能否在詢問『誰』的時候，所指有別於『如何』？我們無法達到這一點。.......只有被詢問者自我啟示並取消了內在邏各斯的時候，才能正當地提出關於『誰』的問題」（《誰是今在與昔在的耶穌基督》，頁12-13）。因此，「誰」的問題，必然轉過頭來，指向人的邏各斯：「你這樣發問，那麼你自己究竟是誰？圪在我面前，你究竟是誰呢？」（《誰是今在與昔在的耶穌基督》，頁16）在基督面前，我們碰到的是他的超越性，以及自己實存的邊界。佇立於這一界限之上，我究竟是誰？我究竟想怎樣？